民心这种东西,看不到摸不着。
看似虚无缥缈,却能决定掌权者是流连在天堂,还是徘徊在地狱。
比如狡狐在南中,不但对汉夷一视同仁,还大兴蒙学、医社和拾遗馆,让黔首百姓都受利,让南中部落为之死不旋踵。
如此得人心,让人垂涎三尺。
江东孙权,就很羡慕。
但是呢,他也就只能羡慕,而不能效仿。如果他胆敢效仿了,江东之地将永无宁日,甚至会推翻了孙家的基业。
因为江东的民心,分为两种。
其一是黔首百姓的心。
这种人心,只要让他们有口饱饭吃、能安安稳稳的将日子熬下去,就不会失去。这也是如今这个世道,所有黔首百姓的心态。
而其二,则是世家大族的心。
这种人心,要求就高了许多。得保障和维护他们的利益,让他们的门楣得以传承或者发扬光大,才能得到。如果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这些人就会期望换个人来保证他们的利益。
反正,效力于姓孙还是姓曹的,不都是效力嘛!
至于,谈什么忠诚之义,之前江东也没姓孙不是?
而刚好,狡狐陈恒就深谙这些世家大族们的心态,也针对他们利益休戚相关,制定此次攻伐江东的计划。
夏五月,荆州狼烟再起。
法正引本部和荆北郡兵,约两万余兵马,于江陵城外驻扎。让江东守将潘璋紧急传讯于建业,说自己兵力不过万余,守城无忧,然而无法再支援荆南等地。
因为狡狐也带着本部与高祚部合兵,威逼公安城。
兵力并不多,堪堪两万人。却让有同样兵力的公安城守将骆统,还没开打呢,就直接将求援的书信,扔去了孙权的案几上。
唉,没办法,世之狡狐的名声实在是太盛了。
任何人对上了,都要做好战败的准备。
骆统在书信里也一样,他一点都不忌讳的说:若是狡狐攻城一月,他可以让公安城无忧两个月,胜负乃未知之数两个月后,若是没有援军的话
那么,还请吴王孙权记得派个人来,将他的尸骨带回去安葬,落叶归根!
好嘛,这个语气,搞得很悲壮的说。
驻守益阳城的朱据就不一样了。
他给孙权的军报,直接扔了一句豪迈万分的话:还请吴王安心,益阳城坚若磐石,无须挂念!
他还真不是狂妄,而是益阳城本来就是最容易守住的。
从地理位置上看,益阳城在衡阳郡,属于江东荆南防线最为纵深的据点,城防工事也很完备,曹军若是想攻下,就得发大兵而来。
但曹军是可不可能这么做的。
因为发大兵而来,就会面临公安城、始安城袭击粮道、或者断掉归路的危险。也就是说,只要公安城、始安城在江东手里,益阳城都不会面临大军来袭。
曹军也是这么做,来到益阳城附近扎营的,不过是王昶部的万余人。
目的只是威慑,让益阳城的兵力不敢调动,连围困城池都不假装一番的。
如此一来,朱据有什么理由,不来个豪气万分呢?
但是驻守在始安城的贺齐部,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从始安城到临贺郡、再到交州的南海郡,都是他的防线。而他能调动的兵力,除了本部八千人外,只有陆逊从各地拼凑的、战力很一般的五千郡兵。
但是呢,曹军的兵力,足有五万大军!
分别是魏延督领的两万巴蜀兵卒,马谡与邓艾督领的三万南中蛮夷。
更让人崩溃的消息,是前些日子细作传来的。说狡狐又在南中征召了两万大军,正由傅佥率领着赶来荆州。
目的地,就是始安城!
以一万三千对阵七万大军,兵力之悬殊,让贺齐这位征战了一生的老将,都寝食难安。短短十几日内,白头发又多了不少。
是的,贺齐的年纪,已经迈过了六旬。
在孙策还没有进攻江东的时候,他就出仕为郡中的小吏、代理剡县的县令了。
跟随孙家后,他戎马的三十年生涯,不是平定山越就是讨平叛乱,都是在江东腹地内渡过的。身经百战,战功赫赫,为江东开辟了不少郡县。
比如建安郡。
这个以汉献帝当年的年号,为名的郡,就是贺齐开辟出来的。也是大汉朝,第一次在闽越故地里建立郡县。
还有新都郡等。
可以说,贺齐之前辗转遍了整个江东,一直都忙活着讨伐叛乱和建立郡县。是故,熟悉江东每一寸土地的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来忧虑此番曹军的进攻。
他看透了,曹军为何将大军都扔来这里的意图:曹军这是要进攻江东空虚的腹地!
但是呢,兵力捉襟见肘之下,他对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也怪不了陆逊。
他知道,陆逊能东拼西凑的,从各个郡县调出五千郡兵给他,已经尽力了。
而且陆逊临走之前,也给了他一封书信,说自己在两个月内,必然返回来荆南!还会带回来东线的援兵!
唉,两个月。
恐怕一个月后,某的防线就崩溃了
白发苍苍的贺齐,站在始安城的城墙上,看着城外曹军连绵的兵营,心中感慨不已。
城外的曹军,是曹将魏延统领的。
对于这位之前隶属刘琦的猛将,归狡狐后屡屡建功的大将,贺齐还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难以对付。
魏延并没有攻城,而只是围困。
而且围困城池的兵力,从营地上看,只有一万人!
另外一半兵力,行踪不明!
贺齐隐隐能猜到,另外一半曹军,去了哪里:应该是转道南下进去交趾郡,与马谡部一起进攻临贺郡了。
因为曹军攻下临贺郡,江东驻守始安城的战略意义,就不复存在。曹军已经撕开了防线,得到进入桂阳郡的路线。
尤其是,曹军邓艾部,还在猛攻着交州的南海郡!
南海郡也是和桂阳郡接壤的!
这就意味着,曹军此番的战略意图,呼之欲出!
狡狐陈恒,是想让魏延、马谡和邓艾在桂阳郡会师,然后北上进攻长沙郡,将整个荆南的江东军都包了饺子!
变成瓮中之鳖!
“阿父,要不明日,由孩儿率军出城与曹军战一场,试试敌军的虚实?”
一声请命,打断了贺齐的思绪。
是他的长子贺达。
贺达为人轻财贵义、胆烈过人,很有乃父之风,随征以来颇有建树。就是有一点不好,性子任气欺上,经常犯迕,与江东其他同僚的关系很差。
所以呢,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儿子,让贺齐的忧愁,又加了一分对家族未来的忧虑:江东风雨飘摇之际,这个要继承自己八千私兵部曲的儿子、多次犯迕上官及吴王的儿子,能担当得起家族的未来否?
“阿父,让孩儿试试吧。孩儿不会鲁莽行事的!”
看到贺齐没有回答,贺达又出声请示了一句。
唉,罢了,战事要紧。
贺齐回过神来,将心中的念想甩出去,捏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才出声言道:“也好。明日为父率军出战,吸引曹军的注意,汝寻了个机会,带三千兵马赶赴临贺郡协助刘纂防御。嗯,到了临贺郡,遏城池险要而守即可,不可出城于曹军野战!”
刘纂,是贺齐的得力部将,如今领三千郡兵驻守临贺郡。
“去临贺?阿父这是要分兵?”
贺达一听,连忙出声劝说道,“此城池防御工事不善,我军又仅八千兵卒,孩儿若是带了三千,届时若是曹军大举攻城,阿父岂不是危也?更何况,前些日子,细作来报说,曹将傅佥正带两万南中蛮夷而来,十日内必抵达!阿父仅五千人”
“唉”
贺齐深深的叹了口气,挥手止住了儿子的谏言,“我儿不必再说了。临贺郡不容有失,不然我江东危矣。也不必担心为父安危,为父若是抵御不了,亦可全身退回临贺郡!”
理所当然的,贺达急了,扯着了贺齐的袖子,“要不让孩儿留在这里驻守,阿父带兵去”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贺齐一声呵斥给制止了。
“贺校尉,听令行事!”
额
好吧,都扯到了官职和军令了,贺达也没法分辨什么,只好拱手应诺。让眉目间的忧虑,晕染了整个脸庞。
但是呢,当翌日贺齐率军出战的发现,让他如陷冰窟!
曹军偌大的军营,能容纳万人的军营,在面临他来袭的时候,竟然放弃营寨而逃了!尤其是,这些逃命得曹军,总数仅有千余人!
而魏延部有两万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