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谷秋放下茶壶,“还是看到了对吧?”
李安生微微颔首,道,“你这障眼法好像不怎么管用啊。”
葛谷秋神色古怪,摸着下巴,道,“难道是我老了?不对啊,鬼谷派秘诀外人怎么可能看得透,算了算了,先不管这个,师侄,听师叔一句劝,守岁山。就别回去了。”
李安生伸伸懒腰,把剑囊卸了下来,铺在大槐树下,将两柄剑分到左右两边,打了个哈欠道,“在你这借助一宿啊师叔,你该不会撵我这个师侄吧?”
李安生嘿嘿一笑,侧着身子躺了下来,背对着宋天冬和围着布裙的老人,挡下一脸槐荫。
葛谷秋在布裙上擦了擦手道,“你还真不客气,身后跟着这么多尾巴,就直接上老夫的院子里来了,知道的以为你在避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带着一伙强盗要拆了人家的家呢。”
青衣少年嘴角浮出一抹坏笑,宋天冬愕然道,“我说你怎么回来了,感情也是惹上麻烦了。”
李安生摸了摸鼻子,扯过包袱盖在了肚子上,“又不多,一共才七八个人,师叔肯定能解决的。”
李安生鼾声微起,葛谷秋跺了跺脚,气道,“你们几个狗杂种别进来,等老夫出去!”
老人说完提起布裙一脚,气势暴涨,满头乱发如张牙舞爪的恶魔,来回摆动,另一边,大槐树旁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五个人,蹲在那一动不动,齐齐地盯着葛谷秋,头上都戴着一顶红斗篷,宽大灰袍,脸上都长着一个鹰嘴鼻,下颚瘦削。
眼看着瘦弱的老头朝院墙这边走来,墙上挨着门那边蹲着的一个鹰嘴鼻老头动了起来,从墙头闪电般扑下,露出锋利的五爪,挖向葛谷秋,后者看着面不改色,抖了抖布裙上的白面,满脸可惜道,“哎呀,这么多谷子都舍啦。”
布裙上白末扬至半空,翩若一条白练长蛇,如野鬼枯爪般的十指碰上白面,白骨迅速腐化成浓黄怪水,咝咝直冒白烟,斗篷下一张鬼脸赫然浮现,一把撕烂斗篷,尖叫声逼裂耳膜,“啊!”
宋天冬瞳孔动了动,厚唇嗫嚅,这就是葛爷爷追求的道么,如果是这样,那他还真不稀罕,可是又要救妹妹,少年终究一句话没有说,葛谷秋正声道,“娃娃,看仔细点,我可只出手一次!”
宋天冬紧忙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看向葛谷秋,却发现槐树下一颗脑袋用双手托着,也在认真地看着葛谷秋的一举一动。
李安生感觉到身后投来的目光,扬起一只手道,“还不快看着,不想救你妹妹啦?”
穿着一身寒宋礼服的少年连忙正襟危立。
而其余四个长着骷髅脸的怪人相视一眼,戴上血红斗篷,纷纷转身跳下院墙,逃之夭夭,李安生啧啧了两声,“真精彩,师叔这不轻易出手,一出手果然让师侄叹为天人。”
葛谷秋抚掌大笑,“哈哈哈哈,低调低调,师叔也好久没有打过架了,筋骨都变懒了一大半。”
毫不知耻的瘦弱老人话音一转,“娃娃,你看清了没?”
宋天冬心中暗暗唏嘘不已,表面上却还是给足了老人面子,奉承道,“嗯,葛爷爷出手太快,天冬没看清。”
葛谷秋捋捋胡须,得意道,“我就知道你分心了,本来老夫就出手这么快,寻不到我出掌的踪迹也不怪你,以后再有机会的话看仔细点就是了。”
李安生出声打断葛谷秋,指了指柴木门,“看那边。”
葛谷秋满腹狐疑地朝自家破旧的柴门看去,刚想说没什么啊,立马脸色大变,双腿伸直,双脚如大鼎牢牢坠向地面,“喝!”
“啪~哗啦~”
不大的柴木门,在这一刻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木板四落飞向天空,化为满天木花碎屑,空旷旷的门槛外,有着一位穿着花衣裳的老妪,一脚把院门踹飞后老妪的脚还没来得及放下去,花布鞋上裸露着一截白袜子,老妪瞥到院子里围着布裙的老头,急忙放下了在半空中伸着的花布腿,害羞地掏出一块手巾捂住脸,时不时透过指缝偷瞄上几眼葛谷秋。
李安生神情一亮,颇有兴趣地把老妪从头看到了底,又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葛谷秋,怪笑道,“师叔莫不是对这位大妈有意思?”
葛谷秋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奶奶个腿,你个小不死的和李苦真不愧是爷孙俩,简直一个砖窑里烧出来的,害人精!”
老人说这话并非信口开河,若干年前当葛谷秋和李苦两个人还在一起游历时,后者没少坑前者,让葛谷秋记忆最深的一次就是两人说好一起偷看隔壁年轻的林寡妇洗澡,结果看到一半血脉喷张时李苦说要去撒泡尿,葛谷秋挥挥手让他赶紧走,别捣乱好事。
然后二十郎当岁的李苦就走了,一转身进了林寡妇家的院子,随后葛谷秋就发现在屋内浴盆里玩水的美人儿站了起来,葛谷秋瞪大了眼珠,抠着墙壁上的洞,背后却传来了幽幽的声音,“老葛,看啥呢?”
葛谷秋连头都没回,骂道,“去你奶奶个腿的,你撒泡尿不当紧,小娘子还没了。”
“哦,是吗?”
披着外套的林寡妇笑颜如花,挑了挑耳畔的发丝。
“废话,不信你来看看,真晦气。”
葛谷秋刚回答完才发现不对劲,下意识中就跪在了地上,“林大嫂我错了林大嫂。”
胳膊那么粗的顶门棍,呼在葛谷秋的身上一下子就断了。
女人身后,李苦笑得直不起来腰。
想起往事,葛谷秋不禁泪流满面,狠狠地瞪着李安生,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小杂种,看得后者寒毛倒立,“喂,她过来了啊师叔。”
李安生说话的空当,原本娇羞不已穿着一双碎花布鞋的老妪竟也真的朝葛谷秋走来,那走路的架子,可谓一步一莲花,可惜的是老妪身后还跟着五个斗篷鬼脸。
葛谷秋狠狠剜了一眼李安生,方才正视起老妪来,猥亵的老脸很快就笑成了一朵栴黄的菊花,“阁下是土鬼堂的三尺鞋吧?”
老妪点点头,脸上飞出一抹红云,却也大胆,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葛谷秋看,“人家有名字,豆觚。”
葛谷秋冲李安生喊道,“六境武修,兵器是她脚下那双花鞋,她身后几个土鬼不入流,你能对付得了,小心点。”
李安生擦擦冷汗,这不摆明了坑自己吗,果不其然,葛谷秋话还没说完,几个鬼脸就把李安生围了起来,虎视眈眈。
李安生耸耸肩,抓起剑囊一跃而起,宁可先发制人,也不可后下手遭殃。
李安生这一下跳得很高,超出几个土鬼头顶两三丈,一手持剑囊抡向一个土鬼脑门,同时落在另一个土鬼肩颈上,使出全身力气左右一转,“咔嚓。”
土鬼的头颅被力大无穷的李安生轻松拧断,少年的剑囊却是抡了个空,拿身下土鬼的肩膀用力一踩,身形飞速后撤,犹如大鹏展翅,李安生将灵气注入鼓鼓的剑囊,看着围攻来的四人,面不改色,利爪逼至身前,李安生猛然低头弯腰,手中剑囊狠狠地砸在了土鬼胯上,反身又是一拳,金色气浪爆出,竟是直接把另一个土鬼的胸脯轰得凹出来个大坑,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传来,和先前无异,惨绝人寰的叫声再次响起,“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剩下最后一个土鬼伸出的利爪停留在半空,漆黑眼眶渗出些许血丝,一道青影再次高高跃起,倾斜砍下,金光闪过,柔情剑上多了几滴污血。
一切都太快,甚至连绰号叫“三尺鞋”,真名叫豆觚的老妪都没反应过来,目光有些涣散,宋天冬更是像截木头一样愣在了那儿,嘴唇上下蠕动着,没有半点声音。
葛谷秋揉了揉双眼,终于确认了这不是在做梦,不由多看了李安生几眼,眼看着面前这个一袭青衣的少年就要收起古剑,豆觚连忙大喊道,“等等!”
李安生看了看两边,把古剑横放在肩膀上,指了指鼻子,“我?”
豆觚频频点头,快速朝李安生走去,一道轻风吹过,葛谷秋挡在了她的面前,“怎么,大名鼎鼎的三尺鞋今天要欺负一个后辈?”
老妪竟是直接伸出干枯的手爪朝葛谷秋抓去,后者冷哼一声,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劲的戾气,满头花发无风飘动,“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李安生拍了拍手,道,“我觉得你很有趣唉,从我出山开始,你就一直派人跟着我,期间还有两次差点忍不住就要杀了我,此刻又对我的剑感兴趣,你不觉得……太晚了么?!”
少年骤然暴起,双手握住古剑,猛地向花白老妪劈去,空气中散发出丝丝黑气,夹杂着金色的气浪,竟是使得柔情剑身荒荒燃烧了起来,古剑直逼豆觚满头花发,“起来!”
葛谷秋大惊之下慌忙闪到一旁,巨剑劈星斩月般斩下,豆觚眼中烈焰蹭地烧破天际,老妇大喝一声,身形暴退,脚下花鞋变大上百倍,被密密麻麻的死灰灵气环绕着,迎着古剑就扇了上去,“轰~”
势不可挡的古剑劈在两只花鞋上像是遇到了一片沙漠,柔软无力,却就是冲不出去,不由嗡嗡长鸣,少年怀中一道黑影飞速掠出,“喵呜~”
黑猫影子从鞋底掠过,犹如下山猛虎,气势滔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至老妪脸庞,三五下挠了个血乎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