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有些迷瞪地看着堂上的人,你们怎么都知道谁是凶手?不曾注意到一直垂首而立的归鸿也抬了眼,看向跪着的身影。
众人似也没料到堂上还能演这么一出戏,这是要查凶手啊,闹着玩儿呢?
护院丫头们一时都低着头,心里再是觉得荒唐可笑,也不敢表露出半分。为啥?没看见跪着的这四个丫头全都是石兰院儿的?还三个都是二小姐身边儿伺候的,不是说,死的那个还是个大丫头么?这护卫指不定还真是被冤枉的呢!草菅人命,这罪名可大了啊……
阿桔顶着惨白的脸,却只见阿黛稳稳的身形,腰间挂着的也是一条白帕子…忽得双目瞪圆,这…怎么会!不可能!
“啊——”
这凄厉的一嗓子,险些把众人吓丢了魂儿,只见阿桔双脚不停地踢着身前的地板,两手撑地,整个身子直往后窜,双眼瞠大,毫无血色的唇瓣抖着,满面惊恐,嘴里嗫喏着什么……
阿黛眼底无波,面色依旧沉静,“老爷,凶手就是阿桔。”
“不是——不是我——是阿黛——”
“证据呢?”
阿元听得宋戊郢这平淡的声音,漠然地往上看了眼,凤眼儿里掩下了诸多思绪。
“二小姐曾经赏过阿桔一串手钏,那个手钏底下缀着两颗粉琉璃珠子,这物什对丫鬟们来说着实稀罕了些,阿桔怕损坏了,便甚少戴出来,只奴婢和她住一间屋子,自是知道她每日晚间回来必会戴在手上,可自阿朱死后,奴婢再没见过她戴那手钏。”阿黛平静地说道。
“就凭这些?”宋戊郢冷笑一声。
“回老爷,自然不是,而是奴婢发现,那串手钏下少了一颗粉琉璃,奴婢看过,那小绳是被生生扯断的,方才阿桔说奴婢捂死了阿朱,若阿朱是被人捂死,怎么会不反抗?扯着点什么也很合理不是?况且,这粉琉璃……”阿黛微微偏过头,看向身旁的阿碧,眼底依旧冰冷。
“老爷,这颗粉琉璃,在奴婢手里。”阿碧自袖里摸出一颗珠子,莹莹粉彩,确是一颗粉色琉璃珠。
“被人拽断的小绳…你怎证明不是你拽断的!”姚姨娘眼眶微红,泪痕微干,眼底闪过一抹狠色,你这丫头,好得很!
阿元轻笑一声,似山风拂涧,清冷疏离中带着一丝嘲笑:“姨娘稍安勿躁,阿元既答应了给她一个公道,合该听她说完才是啊,你说呢?”眼里意味深长。
“大小姐说的在理……”姚静低头柔声回道。
阿元听着却颇有咬牙切齿之意,有些失笑,微挑着眉,草菅人命啊……可不得听完么?
转头饶有兴趣地看向跪着的人影,阿碧抬着泪眼,声音有些哽咽,接着道:“这珠子,是当日…当日小厮要带走阿元姐姐的尸体,奴婢不肯撒手,一直抠着,从她僵了的手心里抠出了这颗珠子。奴婢原先不知道二小姐赏过阿桔粉琉璃手钏……”
“你既不知,又凭何告姨娘草菅人命?”
姚静听着宋戊郢冷厉深沉的声音,心口一悸,抬眼只见那人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泛白,眸中翻滚着冷波。
是怀疑她了,在他面前,她只有输的份儿……心底一阵自嘲,孩子,娘对不住你了……
“回老爷,阿桔会去杀害阿朱,只怕是受了姨娘的命,因为……”
“爹爹——流血了——”
宋戊郢没听到阿碧后来的话,只见一个黑影儿霎时飞过来,遮住了眼,一转头,便见姚静青白的裙衫上一大滩血迹,看着触目惊心,“快扶回房——请个大夫去!”
堂里一时手忙脚乱,阿元皱着眉,眸中墨色翻涌,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椅子把手。
阿菂看着地上瑟瑟发抖,有些失常的阿桔,问道:“小姐,这人怎么办?”
阿元兀自看着众人围在姚静身旁,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宋戊郢抱起姚静率先离开,后面呼啦啦跟着丫头,护院。
喧嚣的空气一时静下来,跪着的阿碧似是泄了力气,方才还挺立的身影微微佝偻,透漏着惊慌。
宋晴缓缓起身,碎花纹绣的裙衫上也沾着血迹,视线一丝也不曾落在跪着的丫头身上,一步步直直走向阿元,只路过阿碧时,落下的脚狠狠碾在了她的手指上。
“姐姐,不过一个护卫,你也护得这般严实么?”宋晴咬牙道。
阿元抬起的眼角微微落下,眸中藏着不屑,“你,这是在说笑吗?”说着缓缓起身,凤眼微弯,似嘲笑,又似怜悯:“我不护他,难不成,护着你?”
宋晴猛地瞪起眼,又被噎得说不出话:“你……”
“何况,于我而言,他又怎会只是一个护卫?我可没有你视人命如蝼蚁的习惯。”
总是一副任尔东西南北,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风轻云淡,难不成你果真万事了然于胸?真是让人厌恶极了!宋元,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那我便盼姐姐,日日如今朝这般成竹在胸!”宋晴气急,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一贯端着的淑女架子,竟也顾不上了?
阿元看着那走远的身影,周身笼着的寒霜,丝毫未减,一身白衣,眉目间也只余了冷清。想不到,就是这么个收尾,你的姨娘为了你,倒是狠得下心,舍得下情,只是,人命的厚重,你配得起么?
“小姐,这人,怎么办?”阿霜指着地上跪着的丫头,吞吞吐吐道。
阿元不曾看那瑟缩的人影,只道:“可惜了,你的公道,终究败给了天意。”
阿碧身子一抖,颓然跪坐在地上,是啊,败给了天意……只怕这次,姨娘更是不会放过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难得倒是有个明白人……”
阿黛一转头,却见阿元已经转身往门外去,又看着阿碧一副了无生意的样子,眼神愈发冰冷。
“廖飞,把这个丫头送去父亲那里,让他处置。我们也该回去了……”
阿菂、阿霜看着自家小姐纤细孤傲的背影,无奈长叹一声,紧随在后。归鸿离开时,看了一眼阿黛,意味不明。
先时还沸沸扬扬的大堂,一时冷清得有些骇人,明明天儿还暖着,地板上竟也似结了冰霜,丝丝冷意直往人骨头里钻,阿碧失神地跪坐一旁,隔绝着周围的一切。
“阿碧!你这幅样子,对得起谁?”阿黛起身,冷嘲地看着地上的人,“阿朱不在了,你还指望谁会提点你,护佑你,你现在这模样,怎不想想阿朱躺在井边时有多无助?你有什么资格!怎么?指望有人怜悯你?”
一贯冷面的阿黛竟也会红眼?嘴里轻喃:“这满府,除了阿朱,谁会怜惜你……”怎么就不想着自己站起来,自己护好自己呢?傻丫头!
见阿碧仍没反应,阿黛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可惜无人看见那双冰冷的眼里满是失望。
阿碧低着头,满目泪痕间却突然绽开一丝笑意:“你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