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六年七月初,西北大军重挫狄鹘,致其元气大伤,于后日递来降书,朝野荡气,帝甚悦,许诺回朝之日,于城门亲迎。
永兴六年九月初七西北军得胜回朝,时值初秋尘埃初定之时节。
封府。
日前便收到封琎来信,府里上下皆振奋,今日可是二少爷回京之日。
阖府内外洋溢着喜气,封媞也破天荒地早早起身。
“小姐,奴婢该死——”燕儿给封媞别簪子,一不留神扯到了封媞的头发。看着小姐皱成一团的脸,燕儿想死的心也有了,万一小姐不带她出府……
正打算开始求饶,却听得一句: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还不赶紧弄完!”
燕儿张着嘴巴,一脸错愕。蓦地,抬起手便摸着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啊,小姐竟然没骂她……
“快点儿!”封媞催促。
虽说语气不好,可对燕儿来说却宛如天籁。小姐今日没骂她!
恍恍惚惚起身,手下动作却丝毫不敢懈怠,片刻便帮封媞打理好了头发。小姐今日,竟也这般开心?
也对,毕竟是亲兄妹啊……
觅园,阿菂自是早从雷军处得了消息,今日大军归京,全城百姓都往城门那儿涌,十方居所处的东荣街是将士进城后的必经之路,二楼雅间更是好几天前就都订出去了,想必今日茶钱也能进不少。
抵不住心里的躁动劲儿,阿菂哄诱着阿霜一起去看,阿霜也是个闲不住的。
这不,一大早起来就对着阿元各种卖乖讨好。
“小姐,你可还记得城门那儿的那间茶楼?”阿霜一脸讨好的样子,要是有条尾巴,都恨不得摇上一摇,“上次,那掌柜告诉我,近几日有好茶来,绝对不容错过的!”
阿元看着有些想笑,转头又见阿菂瘦削的脸上也是一派掩不住的新奇。
“虽是这么说,可阿霜你也知道,是外祖父爱喝茶,你家小姐我可没这喜好……”阿元轻蹙眉头,凤眼儿有丝懊恼。
阿霜小脸儿一垮,借着转头空挡,忙打了个眼色给阿菂。
“……”阿菂努力维持着一脸正经的模样,“小姐,您那天不是说十方居小食好吃么,我过会儿去给您带两样去?”
阿霜瞪眼,好你个阿菂,这般过河拆桥!
世事两难全啊。阿菂眼神一躲,死道友不死贫道。
“可我今日无甚胃口……”
阿菂嘴角一抖,得了,懒得不想动……
“想来东荣街热闹得紧,府里确是闷了些。”阿元起身撩袖,说道,“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
阿菂、阿霜一愣,忙跟上步子,“小姐,您出去透透风儿,胃口铁定好!”
阿芠看着三人出了院门的身影,说道:“阿芷,小姐可真宠她俩。”
阿芷深深看了阿芠一眼,转身往西厢去了。
阿芠有些讪讪,素来喏喏的人竟是啐了一口。
城门外,烈日度金甲,乌泱泱卷起黄沙,呼啸嘶哑,青天之上,似是昭下,铁血战士而今已归家。
明黄华盖在风沙中飞扬,像是猎猎旌旗,覆着苍穹,凝聚织就天家威势。
御辇上的金铃叮叮当当,呼和着风声,声声召唤。老皇帝端坐其上,望着远处行军阵阵,宛如一条墨色巨蟒蜿蜒而行,带着西北的苦寒萧瑟,携着沙场的嗜血威压,荣誉满载归途。
在深宫无边孤独算计中早已沉寂下来的浴血精魂,今日却在金铃声声,黄沙鸣鸣中缓缓苏醒,将欲喷薄。
男儿何不带吴钩,
威震四海并九州。
沙场射月臂弯弓,
若个书生万户侯?
御辇周围立着满朝文武,此时此景,铿锵之情油然而生。
大军之中,来人策马前行,一身玄黑铁甲,烈日镀金光,风沙掩其眉目,却难掩其周身气势,一杆长枪拖地,枪尖在沙石上兹拉着火花,明明灭灭。
翻身下马,战马长枪交予左右,肩阔腿长,迈步间已至。
“镇国将军长祁之孙长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来人撩袍抱拳行礼。
“好!镇国将军府一门英烈,英雄辈出!起身!”老皇帝大笑道。
长峰起身,众人这才看清来人面目,只得说一句不愧是长祁之孙,世出雄风。
墨发高束,一身铁血威势,倒让人容易忽略这无双样貌。
端的是,剑眉飞入鬓,满目落星辰。
罢,闺阁女儿又多一思慕之人。
“父皇,此番对战狄鹘,长将军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才有我军一反颓势,声名远播。该是重赏,以慰全军。”
皇三子高宣,受封安王,生母丽妃乃户部尚书赵之礼长女,颇受帝宠。
太子心中冷哼,面上和善,道:“三弟说得甚是!”
老皇帝眼中深意一闪而过,大笑道:“西北军得胜还朝,该当重赏!”又看向面前的长峰,似是欣慰,道:“长峰上前听封。”
“长峰在!”说着抱拳下跪。
“西北一战,你功不可没,不堕你祖父和父亲的脸面,朕心甚慰。今特封你为新一任镇国大将军,承你祖父之名,父亲之至,护我河山,扬我天朝国威。”
“臣遵旨!谢主隆恩!”长峰俯首,拳头紧握。
“皇上圣明!”丞相俯首挑眉道。
“皇上圣明——”众人亦俯首相和。
御辇在前,行过东荣街,民众叩首,只有忍不住好奇偷瞄的人,天家威压之下无人敢喧哗。
然而御辇不过刚过,东荣街便似沸腾,推推嚷嚷的人群,楼上呼嚎的男女老少,绢帕遮面,俏脸微红的闺阁女儿,胆大之人丢下的花儿,都在宣示着自己的热情。
将士们也受感染,一张张刚毅的脸上,眼眶微红,为百姓的热情相迎,为死去的同袍战友,为孤独等候的老父老母,为自己的勇往直前,为守河山不遭践踏,为使百姓免受流离,值了!
封媞看着一马当先的人,一张脸红得似要滴血。若是可以,她也想像那些姑娘一样,抖开帕子,丢出鲜花,大声喊出那人的名字。
燕儿在一旁倒是无所顾忌,一直喊着:“二少爷——二少爷——我们在这儿呢——”奈何人声鼎沸,马上之人无从得知。又忙拉着一旁的人激动地说着:“看见没,看见没,那个穿着银甲骑马的是我们家二少爷!”
行至十方居,长峰似有所感,猛地抬头,便见阿元无奈笑着的一张脸,嘴角无意识的勾起。
“小姐,你看那人是不是眼熟得很?”阿霜看见长峰抬起脸,越发觉得有些面熟,便拉着阿元说道。
阿元却直直地盯着杨广坤,“白面阎罗”可也不是浪得虚名!一张玉脸似是有光,只眉眼间多了种莫名的熟悉感,“是啊,眼熟得很……”阿元微微皱眉,在哪儿见过呢?
长峰见阿元一直盯着他身后,剑眉蹙起,心里狠狠骂着封琎,奈何顺着阿元视线看过去,入眼的却是杨广坤笑得花枝乱颤的脸,心里怨念骤起,本就一身威势,愈发显得有些吓人。
阿霜看着长峰,不自觉地打了个颤,许是认错了吧,茶楼那人可没这么大的戾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