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二少爷进宫了，咱们府里是不是也会有一位将军？”
封媞走在前，心里想的却还是长峰嘴角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笑得那般温柔，像是春日的细雨，蜿蜒在人心上。
可惜，不是对着她……
“闭嘴！吵死了！”
燕儿条件反射，立马闭嘴。先前还有着一个人撑起一个队伍的热语，转瞬缄默得像是一轮孤月清照的冬夜小院，寂寂无声。
二少爷能当官儿了，怎地小姐也不高兴？早上明明还好好的……
宫门口，众人拱手致贺，一派朝堂官员其乐融融，亲似一家的景象。
“恭贺镇国大将军！”
“恭贺杨将军，封将军……”
待一众官员四散，丞相才慢悠悠地从宫门口迈出。
略过红色宫墙，夕阳就那般要落不落地挂在西边儿，腾起火红的烟霞，映着金砖碧瓦，幽深宫巷，竭力散播着仅剩的温度。
也不知在这暮色渐起时分，能透进去几分暖意。
陈景良摸着下巴上也没几根的稀疏胡子，一声长叹无声散在夕阳余晖中，拖着长长的影子，缓缓走向自家的马车，什么都比不得家里吖，回去还能揍揍那臭小子，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闹着说亲，人姑娘愿意也成啊，剃头挑子一头儿热！
真真假假，好好坏坏的，谁知啊……
封府门外，那人拽拽了身上的银甲，又顺了顺额前散的头发，深吸了口气，敲向了自家的府门。
大门在嘎吱声中微微拉开了一个缝，小厮探出半个脑袋，瞪着眼瞅了半天，喊了声：“军爷——”
封琎刚刚整理好的碎发扑簌簌都掉了出来，风中凌乱了。
军爷个鬼啊！
“我是二少爷！开门！”抬手一个爆栗。
封琎刚迈进一只脚，就被风呼了一脸，只见那小厮捂着头，见鬼似的拔腿往里跑，嘴里还喊着：“来人啊——有个黑家伙假扮二少爷——”
黑家伙……封琎差点儿一口老血给呕死，这杀千刀的，眼瞎还能守门儿？
刚走进前院，便见呼啦啦一群人涌来，这气势！
我滴个乖乖啊。封琎想都没想，转身就往外跑。
“你给我站住！”
心里那个苦！
他娘一直都是一个典型的温婉柔弱，和风细雨的后宅主妇，就是不知道，为啥一见他，就能像点了火的炮仗，不崩他一脸唾沫星子，绝不停口，爹不疼，娘不爱，活像地里的小白菜。
都八年了，怎么一点也没变嘞……
许是小时被训惯了，停下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并不是他想的！
“娘——”
“啊——”
封琎一张嘴，耳朵就被扯着往里走：“还跑！你还有脸往出跑！你个兔崽子，谁给你的胆子！好啊！当了兵，打了胜仗，你有能耐了是不！翅膀硬了哈！出去也能活下来了！把你爹娘丢在府里，一丢八年，你这臭小子……”
丫鬟们看着自家在外八年的二少爷，甫一回来，就得如此殊荣，顿时一阵“嘶——”声，默哀吧，看着都疼。
那小厮却像当头棒喝，直愣愣地杵在一边儿，透漏出丝丝慌张和绝望。
原来真是啊……不是都说二少爷白面书生、温润如玉么，不是都说什么君子端方，芝兰玉树么，哄人玩儿呢？这下好了，他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啊。
孩子，再君子端方，那也是八年前了呀，如今这人可是在沙场里滚了八年，和一众兵痞子混了八年，若还是个白面书生，那西北苦寒之地倒真是个养人的地界儿了。再说了，没见那“军爷”正接受着身心的洗礼么，哪儿还顾得上你啊，人啊，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造个笼子自己钻。
“娘啊——”
秦氏瞧着跪在身前的青年，少时眉清目秀，肤白如玉，还时常被人说成女儿家，如今浓眉大眼，古铜肤色，一身浩然之气，倒是把一众男儿都比下去了。
这得吃多少苦啊……
想着便忍不住落泪，抬起帕子轻拭眼角。
“娘——您别哭——”封琎见秦氏落泪，一时也是愧疚。
“你给我闭嘴！让你说话了么！”秦氏红着眼一喝。
便见封琎乖乖低下了头，又是气又是笑，这点倒是没变，惯会装乖。
“你这一走，倒是如愿了，有没有想过你娘八年里日日担忧，怕你吃不饱，怕你睡不好，怕你被人欺负，怕你受伤流血。”秦氏一时泪如雨下，见封琎要开口，又喝到：“给我跪好！”
“我怕你不得上峰赏识，只当个碌碌小兵，做不到心中所念所想，盼着你出人头地。可转念，我又盼着你只当个小兵，不必第一个上阵杀敌，不必顶着压力筹谋，安安分分熬到战事结束，然后回家。可我又怕你心中苦闷，不知到底该盼你什么，只能和佛祖求着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封琎看着秦氏抑不住眼泪的模样，心中更是有愧，红着眼重重磕了个头：“儿不孝，累母亲日夜担忧！”
“娘——二哥回来了？”屋外响起脚步声。
秦氏听见女儿的声音，忙转头抹着脸上的泪。
封媞一进屋，便见自家二哥跪在地上，脑门儿上一片青，模样有些滑稽，可却有些笑不出来，娘亲想来还是哭了吧……
“娘，您别担心，二哥这不回来了么，平平安安，无病无痛的。”封媞看着秦氏的样子，也是心疼，只好撒着娇，轻轻哄着，“娘，二哥刚回来，你哭成这般，不是也让二哥跟着担心吗，他这一路也够累的了。”
秦氏破涕为笑：“你这丫头，就知道偏着他！”
“我是偏着您！”娇嗔着转头：“二哥，你还不赶紧过来安慰安慰娘亲！”小眼神儿刀子似的。
“诶！”
燕儿自进门，便低着头，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合适，脚尖儿碾啊碾的。
片刻后，屋门一开，便见院里已站了一圈儿人。
“母亲。姐姐。”封沁朝着二人行礼。末了又转过身，眼眶微红，福身道：“阿沁迎二哥哥归家！”
“阿沁，长高了，长漂亮了！”封琎顶着脑门儿上的印子，托起封沁，哈哈笑道。
封媞在后冷冷地哼了一声，被秦氏瞪了一眼。
“你大哥晚间回来，你赶紧去洗漱一番，等你父亲他们回来便出来用晚膳，给你接风。”秦氏说道。
“好嘞！”
“阿沁也来，你二哥回来，咱们得吃个团圆饭！”秦氏对着封沁笑道。
“是！听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