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朝，宋戊郢总有些恍惚，想着姚静前日说的话，府里也确是有些不太好的传言，去上个香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他一个男子带着女儿，终是不便，姚静又出不得门……
“回皇上——”礼部尚书封铭出列。
大舅哥的声音还是熟悉的，宋戊郢即刻回神，抬目看了看前面的人，心中有些计量。
府里的传言明里暗里都指着阿元，虽说都是些无稽之谈，只是……伤人何需刀剑？罢了，面子事小，闺女事大，舍点面子换闺女平安，值当。
“退朝——”
每日例行一困终于结束在这声悠长尖细中。
旭日东升，小贩已经出摊，叫卖声里藏着太平之世的繁华和希冀。出宫必经的太和道上，下朝的达官贵人几人成群对寻常百姓来说也是日常一景。每一个仰慕的眼神都在诉说着，这些都是国之栋梁啊……
“父亲，太孙聪慧，如今已经熟读四书，只是近来有些贪玩，不过皇上那日考校，太孙倒是答得不错，还被皇上夸了几句，太子也……”封珣正和父亲说着近日发生的事，便听到宋戊郢出声。
“大哥，留步——”
封铭一听是宋戊郢，停下步子，眉眼一肃，哼——
宋戊郢见前方之人停了脚步，赶紧追上前。
“大哥——”
“姑父——”封珣微微颔首。
“有何事？”封铭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对着宋戊郢也没好脸色，言辞冷硬。
“大哥，后日便是初一了，大嫂可要去上香？我想着，能不能把阿元也带上，这孩子喜静，回来这么些日子也不怎么出去，也没有几个适龄的朋友，出去散散心也好……”
封铭见宋戊郢似有些担忧，又想到前些日子媞儿说的市井传言，什么山野粗鄙，貌丑无言，哼！心里愈发积怒，咬着牙道：“阿元是你的长女，你就这么护着？！散散心？你也知道孩子心情不好？你早干什么去了！”封铭压着怒气，一双手握得发白，连脖子都气得有些泛红。要不是想着这里人多眼杂，又有封珣拉着，估计什么尚书的修养都是扯淡，抵不得一拳头解气！
宋戊郢不知道京城关于宋大小姐的传言，只当是近日府里事多，忽略了阿元。
可是，你忽略的又岂止是这一段时间，在阿元十六年的生活中，你的陪伴或许是最微不足道的……
“大哥，是我的错，不够关心孩子，现下府里……没有主母，戊郢惭愧，只能请大哥大嫂多多照拂阿元。”
见宋戊郢躬着身子，态度诚恳，都是有子女的人，老父亲的心意还是能理解的，气归气，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封铭哼了一声，道“后日去接阿元。”
“多谢大哥！”宋戊郢松了口气，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
若她还在，罢了，想也无用……
陈景良看着不远处的一幕，叹了口气。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还是个混的，可怜的倒是那臭丫头了。忽又想到那丫头讨债的嘴脸，脸皮一抖，罢，反正是个吃不了亏的。
这么一比，丞相觉得还是自己比较可怜，因为他总归是个被讨债的。
只是，他家车夫这表情有些看不懂，罢了，也不必什么都懂。丞相大人看了眼车夫，自顾豁达地上了马车。
车夫：……
老爷脸上抽风了？阴晴不定，莫名其妙……
长峰摩挲着手指，心中也有着盘算：七月初一？封琎也去？
一旁魏杨见长峰心事重重，以为将军和自己有一样的隐忧：“将军，属下听说，三皇子最近在军中走动频繁，怕是在拉拢兵部，太子的人也有意无意在和城郊军营的人打交道，自从您上交了兵权，那些人就小动作频频，怕是……”
“嗯。先不动，看清楚他们的动作。”长峰回道。
魏杨应了一声，本着接受任务的郑重神情，却在听到长峰的话后，缓缓垮掉……
“魏杨，明日来府上找我。”
“将军，可是有什么事？”盯着安王？还是太子？毕竟事关重大……
“和面。”
魏杨：……嘴角缓缓压下……
长峰说着大步向前，心里默默念叨，回京许久，上个香，去去煞气，南向山的枫叶应是红了吧……南向山啊……
晚间，宋府难得聚在一起吃晚饭，当然，姚静无法到场，拢共也不过三个主子。如果宋晴不出声，估计安静得像是最后一次的晚餐。
“爹爹，您爱吃的。”说着，宋晴夹了一个藕夹，放下公筷，又拿起自己的筷子。边吃边说，“爹爹，我最近新留的那个丫头，逗趣儿得很……”
宋戊郢见阿元一直安安静静地吃饭，倒也没多大心思搭理宋晴，因而饭桌上只有宋晴一人时不时说几句。
“姐姐，这个牛乳羹味道怎么样，晴儿最爱的便是这个了。”
宋晴试图笑得十分温和淑良，奈何身旁的人毫无回应，脸上的笑愈发显得刻意，反倒比廖飞捏的面人笑得还有些僵硬。
阿霜忍不住捂了捂嘴，惹得归鸿无奈，扯了把袖子。
阿黛见状，依旧面无表情，倒是紫浣背地里暗翻了个白眼。
“收拾了吧。”丫头们上前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阿元留一下——”
阿元听着，只得收回准备告辞的架势，回了声“是”，复又坐下。
“爹爹，您要和姐姐说什么呀，晴儿能不能和姐姐一起？”宋晴心里发酸，脸上愈发一副娇娇气气的模样。
“倒也无妨，就是后日初一，你舅母去上香，阿元你可要一起？”宋戊郢看着阿元，见阿元还未答话，又补充了句，“权当出去散散心也好。”
后日？今日收到外祖父回信，说的也是后日，七月初一，上香……
归鸿听着后日去，一时心里有些着急，低着头等着小姐做决定。
“也好——”阿元话音未落，便见宋晴眼尾带雨。
“爹爹，晴儿身边一下少了几个丫头，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惶惶，怕得紧，能不能…能不能和姐姐一起去上香？”爹爹也偏心了，宋元一回来，什么都向着她，宋黎也是！当她宋晴是什么！
“这，阿元，你看……”
阿元看着宋晴，却仿佛看台上的人看着戏台上的人，宋晴怔了一瞬。
“舅母人好，倒是也无不可。”
宋晴一听，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这是可以了？终于可以去去晦气了，宋元，往后日子长着呢！
“不过——”没忽略宋晴眼里的冷意，阿元淡淡说道：“舅母重规矩，记得食不言，寝不语。”说完，便带着阿霜和归鸿离开了。
身后的宋晴，紧握的双手似是有些用力，脸色都白了几分，说她没规矩？她没规矩？
看着阿元离开的身影，宋戊郢倒没注意到宋晴极力压着怒气，略显粗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