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赵锦绣差人特地给宋晴送来了一张宫宴帖,还让小厮带了话,说二人既姐妹相称,便随她一道进宫去拜见良妃。
宋晴捏着手里的帖子,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心里越发觉得前些日子的苦没有白受,赵锦绣这人脾气差得很,真是不枉她忍得如此艰辛,凑在她身边这么久,总算是拿到点儿好处了,一边想着,嘴角的笑意也越发深刻,一边又抬头吩咐丫鬟们赶紧给她上妆。
赵锦绣的车架到宋府时,宋晴堪堪梳妆完毕,换了一身水红盘纹扣的宴装,倒是越发显得腰肢纤细,光彩照人,自觉毫无错处,又扬长避短,脸上也挂起一抹盈盈笑意。
赵锦绣回之一笑,却不妨转身时轻哼一声,面带冷意,到底不过妓子所生,平日里装得再好,也掩不住骨子里的狐媚!
等到宋晴坐上了车,眼见赵锦绣一身金玉,容光熠熠,本就娇艳的容貌愈发惑人,不着痕迹地掩下心里的酸意,眼里满是赞赏说道:“锦绣,今日定会艳惊四座!”却又在听到赵锦绣不屑的一声冷哼时,脸色一僵。
赵锦绣突然想起自己今日的目的,顿时又亲切地挽住宋晴的胳膊,仿佛那声冷哼并非出自她口:“晴儿今日也好看得紧!”
宋晴有怒难发,只得自己慢慢消化,面上却是笑着垂了头,分毫不觉赵锦绣已然落下的嘴角,脸上鄙夷又夹杂着怨愤的神情。
——若不是最近听人说,表哥似乎对宋元有意,宋元今日也入宫,她会浪费一张帖子,带上她?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而此时令阿元诧异的是封媞竟然一反常态,举止谦和有礼,甚是落落大方,阿元长睫微敛,一双凤眸低垂,虽不知道封媞缘何如此,只是,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华音宫,良妃一派雍容,贵气天成地坐在上首,定南王妃赵司伊立于身侧,堂下拜见的命妇多亏教养颇好,不过一时失神,便立即收回目光,压着心里的震颤,福身请安。
——赵家果真出美人,这两位的荣光,果真只有天家才能相配……
阿元随着秦夫人进了华音宫,与封媞并排走在秦夫人身后,低垂的双眸默默打量着这里,心下微微发冷,都道圣上待这位良妃娘娘极佳,宠冠六宫,赏赐颇丰,这宫殿也确实是华美,雕梁画栋,连帷幔用的都是贵比金银的绡丝,遑论一副珠帘皆由东珠玉翡所制,太过奢华,奢华得明显已经超了四妃的规制……
是别有用意,还是果真宠冠六宫……
阿元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的目光,垂首静默地跟在秦夫人身后,行礼之时虽无差错,可动作却似乎有些微僵硬,封媞默默扫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良妃笑得轻轻浅浅,看着封媞道:“秦夫人快快起身,这便是大姑娘吧,出落得亭亭玉立……”
秦夫人回道:“谢娘娘抬爱,是小女封媞。”
“旁边这个丫头是?”
“是甥女宋元。”秦夫人话音一落,赵司伊顿时目光直直盯着阿元,却不见阿元抬头,美目之中绕起一丝怒气。
众人看着良妃突然朝那低头的姑娘招手,竟是示意走近前来,心中甚是诧异,相熟的几位命妇视线一碰,又轻轻散开,目光之中,别有深意,看向阿元的眼神也变得十分的温和,满是好奇。
“你便是宋家大小姐吧,七夕一夜,音自天来……”良妃看着阿元抬起的脸,轻轻说道,竟又伸手抚了抚阿元的鬓发,将头上的点金镶翠的珠钗拔下,温柔地插在阿元青丝之间,看着这小姑娘一阵惊诧中抬起的脸,弯着唇微叹一声道:“到底还是年轻人,略略打扮一下,都精致得很……”说着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司伊,你说是不是?”
定南王妃自阿元抬起脸后便是一阵沉默,心里却已然江河翻腾,美目间缓滞的流光就像是骤雨袭来前一刻的平静,她只见过封敏两次,可即便只有两次,封敏的脸她也决计不会忘记,这丫头一双眼,倒是和那贱人生得一模一样!
一瞬间的寂静在这宫殿里似乎被拉得很长,定南王妃倏而美目一转,道:“娘娘说的是,确实精致得很!”
堂下众人微微接耳,打听着这位得了贵人青眼的姑娘。
只阿元听着定南王妃的话,凤眸中闪过一道幽光……这两人似乎并不待见自己,却又为何这般抬举她?尤其站着的那位,想必便是定南王妃了,若听得细些,字句里分明藏着咬牙切齿之意……
阿元无法推托这玉簪,一时之间,细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道:“谢娘娘恩典——”
“姑母——”
殿外一道娇俏的呼声,不必想也知道,能叫姑母叫得如此亲昵肆意的怕是只有那位赵家锦绣了,众人看向堂上的宋家小姐,又看看自殿外步入的赵锦绣,眼里意味不明……
良妃挥手示意秦夫人带着两个姑娘坐下,便见赵锦绣一阵风似的冲到了自己跟前,若是别家的姑娘,只怕定是要治个失仪之罪的,却只见良妃无奈地朝身旁之人笑笑,“你看这丫头!”
宋晴跟在赵锦绣身后,紧攥的双手泄露着内心的慌张。
“姑母,小姑姑——”
只见赵锦绣立时收起一身的风火,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良妃失笑。片刻,又眼神往后看了看,不解地问道:“锦绣,这位姑娘是?”
“晴儿,快过来——”赵锦绣朝身后唤道,“姑母,这是锦绣的好友,她叫宋晴。”说着,眼神扫视着殿下众人,指着阿元道:“便是那位宋大小姐的妹妹。”话音一转,竟又嘟囔了句:“一个府的,进宫却连自己的妹妹都不带……”
声音不大,偏偏大殿之中,清晰可闻……
阿元暗暗挑眉,来者不善啊,却又被一道凌厉的斥声打断思绪。
“不过一个庶女,倒不知,何时也能这般登堂入室。”
众人扭头看着缓缓迈步进殿的人,眉宇之间明晃晃的鄙夷和不屑,周身气势竟一点也不亚于座上的良妃,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英气,想来也只有那位云阳殿下了,纷纷起身行礼。
赵锦绣顿时噤声,喏喏道:“表姐——”
高云阳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迈开大步直直走到阿元身边,一脸凝肃,怒声斥责。
“被人欺负,怎的就笨到连个嘴都不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