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隆庆帝聚精会神的听着面前的青年用沉稳的语调说起东南诸事,一旁的成国公、陈洪瞧准时机,时不时问上几句,而徐渭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喝着凉茶。
钱渊那厮真是算无遗策啊,用人也是尽展其才徐渭在心里如此想,彭峰此人自幼攻读四书五经,其父祖均有功名在身,叙述诸事条理明晰,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去年西苑剧变,彭峰率护卫急行裕王府,后入西苑一直守在隆庆帝身边,很得陛下看重,甚至还准备赏个锦衣卫千户的头衔。
“吴淞水师?”陈洪突然开口问:“记得这是吴淞总兵卢斌麾下,多年前就和钱大人是至交好友。”
成国公不咸不淡的说:“钱展才以兵部侍郎衔南下巡视东南海疆,遇战事调吴淞水师,并未逾权。”
你个死太监,徐渭在心里冷哼一声,脸上却堆起笑容,“陈公公就这么看展才不顺眼也难怪,高阁老看展才不顺眼嘛。”
隆庆帝也是无语了,当着我的面给司礼监掌印太监上眼药虽然不爽,但陈洪和高拱的关系是得到隆庆帝默许的。
徐渭嘿嘿笑了笑,“陛下可记得前日王本固奏折?”
隆庆帝懒得去想,指着徐渭的鼻子,“说。”
徐渭老老实实的解释,“王本固奏折提及,召浙江诸军,并调两浙水师、吴淞水师一同进剿。”
陈洪愣了下,赶紧垂下头,心里懊悔不已,居然是王本固那个倒霉蛋召来的。
成国公心底暗笑,看向彭峰,“继续说,既然钱展才赶到镇海,使大战不起,为何第二日又那张琏是怎么回事?”
彭峰镇定自若,不急不慢的说:“少爷抵镇海次日,闽粤海商勾结逃窜出海的贼首张琏,先行刺靖海伯,后杀人越货,舟山大乱,徐碧溪、刘蛟诸海商头目被杀,仅余毛海峰携受伤的汪直窜入山中。”
成国公啧啧道:“还好展才及时赶到,不然舟山内乱,官军进剿,必然大胜,通商事就算废了。”
“张琏为何要对汪直下手?”徐渭狐疑问:“这两人搭不上干系啊。”
“张琏逃窜出海,沦为倭寇,亦不甘心”彭峰吞吞吐吐的解释道:“官府搜捕靖海伯,东南沿海均以为朝廷再行海禁,废通商事”
徐渭适时的补充道:“张琏当年自号飞龙皇帝啧啧,其志不欲纵横海上,自然要先除汪直,偏偏汪直正巧被王本固逼的逃窜”
这个逻辑勉强合得上,其间细节隆庆帝是考虑不到这些问题的,只追问道:“何人统兵上岛击贼擒获张琏?”
“为维持通商事,少爷不敢使大军旗帜分明进击,只选百人护卫,再从军中选锐士两百,共计三百青壮,以温金处参将张元勋为首,一战之下,海盗逃遁,生擒张琏并十余名闽粤海盗头目。”
徐渭咦了一声,“展才没亲身上阵?”
“呃,少爷也上岛了。”彭峰支支吾吾道:“但直到确定靖海伯幸存才露面。”
“这倒是,汪直若死,那真是说不清了,鬼知道汪直是死在张琏手中还是官军手中。”徐渭点头解释道:“只要汪直没死,后面的事就简单了。”
“徐先生说的是。”彭峰接上道:“少爷欲在六月十五日,召东南海商齐聚镇海,使靖海伯汪直现身,以示朝廷无禁海之意,使通商恢复。”
陈洪斜眼瞥着徐渭和彭峰,虽然没证据,但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人一唱一和默契的简直和排练过似的!
不过隆庆帝不这么看,长时间的焦虑后听到这个好消息,不禁喜笑颜开彭峰带来的好消息和报捷奏折意味着太多太多。
首先,大战不起,不用考虑东南大战要耗费多少粮饷,给朝廷背上多沉的负担。
其次,汪直未死,意味着钱渊很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通商事,户部再不用发愁了,而且内承运库也不用愁了。
再次,此次汪直实力大损用高拱的话来说,不管汪直想不想,他已经没能力再闹事了,这对东南海疆以及长期通商都有很大的好处。
“还是展才看的准啊。”隆庆帝笑道:“其实展才一路南下,均送信回京,早在十日之前,展才就在信中提及,恐有外忧,果不其然。”
徐渭立即显露出好奇,“陛下,展才在心中如何说?”
“展才遣派护卫去太平县探听消息,谭七指实际上是在太平县外的近海处与海盗交手,落败逃上岸,被浙江巡按御史王本固擒获,以此弹劾靖海伯复叛。”隆庆帝解释道:“王本固只揪着谭七指,却不去查问那股海盗的来历。”
“噢噢噢,那股海盗就是张琏!”成国公凑趣道:“陛下英明,要不是展才南下,那还真要出大事了!”
和成国公只顾着捧臭脚不同,徐渭阴着脸骂道:“陛下,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完了,王本固那厮差点坏了大事!”
隆庆帝也狠狠点头,“要不是展才亲自上岛救下了汪直,那真是坏了大事!”
“皇爷英明,钱大人真是名不虚传。”陈洪笑着恭维道:“舟山上叛乱海盗只怕成千上万,钱家护卫一击而胜早听闻钱家护卫精锐甲于天下”
“有完没完!”徐渭霍然起身骂道:“陛下亦知钱家护卫,用得着你怂恿暗示!”
“钱展才组建护卫队,人不过两百,护卫乡梓,入闽赣击贼,多有战功,你陈洪觉得钱展才靠两百护卫就能造反了?”
“对了,去年彭峰护送陛下入西苑,以你陈洪的意思,当日应无彭峰所率护卫?”
“也是,你陈洪当时又不在裕王府,说不定另有打算呢!”
“好了!”隆庆帝喝了声,“文长你这性子,也亏你在西苑随侍多年!”
简简单单训了句话就过去了,陈洪手都有点哆嗦,徐渭那些话对他这个皇室家奴的杀伤力实在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