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时,萧韫之正在前方与曹世荣鏖战。
如今萧韫之行军已经到临城,距离漓城有六百多里的距离,快马奔驰也需要一日的时间,没有巫部暗中相助,加上朝廷有意加快了行军的进程,双方夹击,损失巨大,又有粮草之危机,曹世荣根本抵挡不了多久,如今一直带着剩余的兵马,被迫往南退。
而云莞,依旧留在漓城。
她一连忙碌了几日,这几日几乎一直宿在外头,今日总算将手上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正想休息一日,顺便去信给萧韫之,告诉他自己想去南苍一趟。
云莞揉着酸痛的脖子,往暂居在漓城的府邸回去,府上也并无什么伺候的人,这几日跟在她身边的,便只有暂时还没有来得及回去的水绿而已,但如今水绿依旧在外忙碌着。
云莞回来之后,现是进入书房,快速写了一封信,阐明了自己的意思之后,便让人拿出去,送往萧韫之的大营,她正要回去,管事的小跑过来:“姑娘,外面有人找。”
云莞疑惑:“来人是谁?”
“说是姓云的一个妇人。”
“姓云?”云莞立刻反应过来,忙不迭跑出去,便见门口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妇人,正是云玉娘,进入东澜国的地界,她早已换掉身上的南苍国服饰,此时的装扮,与一个寻常的南苍国已婚妇人并无二致。
见到云玉娘,云莞第一直觉便是家中出事了。
她甚至也没有心思去瞧站在上官玉不远处,似是同行的另一个中年男人。
三步并做两步走地跑到上官玉的身边,云莞着急道:“阿娘,怎么来漓城了,可是家中出事了?”
她语气焦急,可见心中担忧。
上官玉已经恢复记忆,如今面对云莞,在十多年的母女情之外,还多了些别的情绪。
她微微笑了一下,抬手扶了扶云莞的发丝:“这样着急做什么,家中无事,是阿娘想要来看你。”
云莞松了一口气,暂时没有觉察上官玉语气里淡淡的不对劲,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阿娘也是,这样远,来这里做什么,南方正在战乱呢,我再过不久就回去了,对了,家中可还好,小琛和霜儿呢?”
她一连串的问题,上官玉觉得好笑,“好着呢,无须阿莞担心。”
云莞轻松一笑:“那就好,阿娘何时来的,路上可劳累?”
站在几步开外的皇甫松,怔怔地看着十五年不曾见过的女儿,心中的情绪,非一句话能道尽。
尤其是看到云莞此时这般依赖上官玉的模样,心中便非常羡慕。
而这,应当是他的女儿,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南苍国皇太女。
可这么多年,她却不能在父母的庇佑之下长大,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楚。
幸好,幸好她长成了这样出色的模样,皇甫松心中感到遗憾与失落的同时,心中也感到非常的自豪。
这便是他的女儿,即便流落民间,也能这般成长。
从云莞出现的时候,他的视线便一直放在云莞的身上。
其实,若是细看的话,还能看得出来,云莞与年轻时候南苍女皇独孤若长相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他想,阿若看到了,心中也必定是非常高兴的。
上官玉拉住云莞,转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人。
云莞这时候也才终于注意到云玉娘身后的人,是个长得丰神俊朗的男人,她不由得眨了眨眼,“阿娘,这是?”
上官玉瞧着云莞的脸色,失笑道:“差些忘了与你介绍了,这位是皇甫先生。”
皇甫松在云莞看过来的时候,神色微变。
云莞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她竟在此人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皇甫松确实是紧张的,他缺席了十五年,咋然出现在女儿的面前,不知她的态度如何,也不知她心中会不会怪罪自己这些年为何没有找到她。
即便上官玉说,云莞一定不会这样,她是一个很明事理的孩子。
皇甫松张了张嘴,作为南苍国的丞相,却在此时露了怯,不知如何开口与失散多年的女儿说话,只能忐忑地道出一句:“小姑娘,叨扰你了。”
云莞愣了愣,看了看上官玉,又看了看皇甫松,弯眸笑道:“原来是皇甫先生,来者是客,岂会是打扰,阿娘跟皇甫先生一道来的么?”
上官玉叹气:“算是一道来的,先进去吧,阿娘有些事情想与你说。”
云莞恢复正色,“好。”
“阿娘,皇甫先生,请进。”
皇甫松和善地对云莞笑了笑,在她的牵引下,与上官玉一道进入了府中。
而云莞暂时还不知道,在皇甫松进入她的府邸之后,周边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不少暗卫,将这个寻常的府邸,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卫了起来。
云莞让人上茶,便带着皇甫松和上官玉在前厅坐了下来。
上官玉有心想和云莞说清楚她的身世,他不是她与云承德的女儿,而是南苍女皇独孤若的长女,是眼前这位南苍丞相皇甫松的孩子,更是南苍国的皇太女,但她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于情,云莞是她养育了十五年的亲女儿,于理,云莞同时也是南苍国的皇太女,甚至是她的小主子。
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先说一些嘘寒问暖的话。
但是,云莞很快便觉察了上官玉的欲言又止,同时,也发现了,坐在对面,一直没有说话的皇甫松,似乎一直在用一种云莞自己也难以说清的目光看着自己。
像是慈爱的目光,也像是怀念的目光,带着某种期许,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又完全恢复了慈爱与和善,完全不像看一个陌生人。
“阿娘,你是不是想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上官玉一顿,却先去看了一下皇甫松。
云莞的目光在上官玉和皇甫松之间流连,心中渐渐升起一股陌生的不安之感,甚至脸色的笑意,也渐渐维持不住了:“阿娘,出事了么?”
云玉娘轻叹了一声,瞧着云莞的神色,道:“阿莞,这位皇甫先生,来自南苍国。”
听到南苍国三个字,云莞神色微顿住。
他看向皇甫松的时候,却见皇甫松面带笑意,神色温和,眼神期待地看着自己。
上官玉在两人的沉默中,继续道:“这位是南苍国的丞相。”
云莞小小的啊了一声,震惊地看着皇甫松:“南苍国的丞相?”
皇甫松微笑着朝她点头,眼眶微热。
上官玉便语气有些为难,但该说的事情,还是要继续说的。
这两年,云莞越发稳重,面对许多事情,都是她要依靠她,所以,上官玉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道:“阿莞,接下来,我要与你说的事情,在你听来,或许有些离奇,但你要先听我说完,也要相信,阿娘没有骗你。”
云莞隐约感觉到了大事:“阿娘,您说。”
因为担心云莞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两天在路上的时间,她也想过,该如何与云莞讲述这十五年来发生的所有离奇的事情。
毫无办法,以云莞的个性,她只能尽量平实地将一切事情娓娓道来,不能掺杂虚假和隐瞒。
所以,云莞在自己的沉默之中,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听完了自己如同话本一般的身世。
期间,上官玉短暂地停顿几次,似乎在回忆当年的事情。
最后道:“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恢复了身子,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南苍,将消息告知女皇,将你迎回南苍,女皇已在南苍做好了准备,阿莞,南苍在等你回家。”
听到这里,云莞的眼睫轻轻眨了一下。
她抬头,撞上皇甫松的目光。
他依旧在用那样慈爱的、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云莞现在终于知道了,那样的目光,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的目光,充满了宽容、慈爱与怜惜。
她听到皇甫松,这位南苍国的丞相,在朝堂上手段强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几乎颤抖着声音,满含期待地轻声问她:“我可以叫你阿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