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夫人对着儿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又去安慰黄氏。
余丞相等老娘熄了火,才缓缓叹口气,“娘,您老人家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她捧着紫苑,由着她上天,要和太子退婚,如今又想出替嫁的损招。儿子何德何能,架得起她们母女这么闹?这不是要灭门又是什么?”
余老夫人先前只以为自己儿子宠妾才惹得老婆哭,如今听了这话,也是愣了愣,才转眼盯着哭哭啼啼擦眼泪的黄氏,“他说的都是真的?”
黄氏当然不背这个锅,“娘,我哪能这么糊涂?余家灭门对我有什么好处?都是大小姐,说太子不是良人,想着退婚,老爷不答应,这才求到我跟前,我也是可怜她没个亲娘,没人给她做主”
“没有亲娘还有我这个祖母!”余老夫人勃然大怒,一口截断她的话,把拉着她袖子的黄氏的手甩开,骂道,“大小姐是个没娘的孩子,你就这么由着她胡闹,要你这个当家主母做什么?也罢,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散架,干脆就好好管管这府里的事吧。”
这是要收了黄氏掌管中聩的权!
黄氏面色惨白,也不哭了,呆呆地看着老夫人。
她先前还仗着老夫人给她做主的,如今余老夫人翻脸不认人,她也是没想到的。
陆清雨在一边看得直发笑,黄氏似乎不明白,人家才是亲生的母子,事关余家存亡,余老夫人当然容不得她再这般下去。
余丞相见母亲已经明白过来,面色就好看许多,当着黄氏的面,把郑氏给放了。
陆清雨忙向前道谢,“多谢丞相大人相救!”
又跟余老夫人告辞,“我和母亲多日未得见面,还请老夫人恕罪,让我带着母亲回家!”
余老夫人虽然不舍得放走陆清雨,但人家母子团圆乃人之纲常,她也没法剥夺。
正犹豫着,忽然她身后跟着的那个老妈妈指着郑氏叫了一声,“你是绿柔吗?”
郑氏低着头没说什么,余老夫人却变了脸,沉声喝命,“抬起头来。”
陆清雨不知是什么情况,但见郑氏肩膀抖动,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忙上前一步挡在郑氏面前,含笑看着余老夫人,“老夫人,我娘胆子您还是好好说话。”
余老夫人却一把推开她,亲自上前抬起郑氏的下巴,仔细看了一圈,忽然阴沉沉一笑,“我说紫苑那丫头怎么会把一个无关的妇人送进府,果然是你!”
“老夫人,您这说的什么?”陆清雨搞不懂,只好岔话。
余老夫人却对她一摆手,“这没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
余丞相双手几乎发抖地上前一把钳住郑氏的手腕,激动地大喊着,“你是绿柔,你是绿柔?”
陆清雨见这头发都半苍的一个老头子抓住她娘的手腕大喊,跟一个遇到初恋情人的毛头小伙子一样,实在不成体统,忙要把他给隔开,不料郑氏抬头定定地看着余丞相,面上似哭又似笑。
“是,我是,那又怎样?”
听着郑氏如此决绝又冷淡的话,陆清雨整个懵了,怎的,莫非她娘郑氏跟这位丞相大人还有个什么旧情?
难道她的身份真的是?
她不敢想象,心中并没有觉得和丞相大人沾上关系而觉得无比荣幸,反倒是麻烦连连。
“你这么多年到底去了哪里?”余丞相死死攥住郑氏的手腕,一张老脸上满是沧桑,“当年红昭的孩子没了,你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不是还在恨着我?”
郑氏看着这位深情款款的丞相大人,忽然哈哈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死命地甩开余丞相的手,恨得咬牙切齿道,“休要提起我姐姐,你不配!”
怎么又有姐姐了?
陆清雨眨巴眨巴眼,只觉得智商不够用的了。
余丞相当年难道和郑氏两姐妹有过什么感情纠葛不成?
眼下她真的成了看热闹的了。
“果然是你,”余老夫人忽然插进来,脸上满是恨意,“我儿不配,你们这一对狐狸精就配了?”
又转眼看着陆清雨,冷笑连连,“这是你的孩子?没想到你这个贱婢竟生出一个医术高明的孩儿来。”
本来陆清雨还一头雾水地看热闹的,谁知这位老夫人对她娘极尽侮辱之能事,她要再不出头,枉为人女了。
“老夫人,我娘在我眼里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不是谁的贱婢!你老人家年纪不要口下留德,不然,下次犯病,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站在这里骂人了。”
余老夫人正骂在兴头上,听了这话,不由一滞,她可不能得罪眼前这位小大夫,那病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
还有一肚子骂郑氏的话,她只能死命地咽回去。
“你,你”余老夫人指着陆清雨的鼻子,却硬是不敢骂不敢打,只得求助她儿子。
只是余丞相压根就没精力去安慰心里受伤的老娘了,他只顾着跟郑氏叙话,“这么多年,你到底去了哪里?这娃娃是你的孩子吗?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她爹呢?”
“她爹早死了。”郑氏拿衣袖擦了把泪,转身拉着陆清雨,“走,咱们回家!”
陆清雨就挽着她的胳膊要朝外走,却被余丞相给拦下了,“等等。”
郑氏回过头,讥讽地笑了,“怎么?你余丞相位高权重的,还想欺压良民不成?”
余丞相却不受激,只静静看着陆清雨,道,“这孩子到底是谁?”
郑氏冷哼,“是我女儿,怎么,不许我有女儿?”
“她爹是谁?”
陆清雨搞不懂为何余丞相非要纠着这个话题不放,心中不快,不冷不热道,“我爹是乌镇牛口衔村的村民陆大,余丞相这般不让我们母女回家,到底想做什么?”
余老夫人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呆呆地望着陆清雨,口吃起来,“她,她是个女娃?”
余丞相早就知道陆清雨是个女子,听闻,不由点头。
“你竟然嫁给了一个乡野村夫?”他紧问郑氏。
陆清雨心中反感,“乡野村夫怎么了?就不能娶妻生子?”
余丞相也不理会她,只看着郑氏,“你走的时候,还是个姑娘,就算嫁人生子,也不可能这么快!这孩子,瞧着有十五六了,你走了不过十四年半,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陆清雨心中震撼,没想到郑氏当年是这种情况。
她看了眼郑氏,见她面色发白,双手死死攥着,指节发白,身子微微发抖。
“再问一百遍,孩子也还是我的,你管他几岁,就是我和乡野村夫生的,怎么啦?”
余丞相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沧桑来,“红昭的孩子,当年的确死了的,若是活着,也这么大了。”
余老夫人听见这话,不由点头,“那孩子比紫苑小几个月,跟这女娃一般大。”
郑氏目中闪过一丝惊慌,紧紧抓住陆清雨的手,好像要把她握在手心里一样。
余老夫人身边那妈妈盯着陆清雨看了一阵,就在余老夫人耳边嘀咕了一阵,余老夫人双眼嗖地盯过来。
余丞相不明所以,“娘,怎么了?”
“当初,红昭的肚子那么大,我就说怎么只生下一个?”
不仅余丞相,就连陆清雨都瞪大眼,这怎么回事?难道她也是双生子?
她扫了眼余老夫人身后的那个老妈妈,这老妈妈到底是知情还是在诈他们?
不过没等郑氏说什么,余丞相就信实了,“绿柔,她是红昭的孩子,是我跟红昭的孩子?”
看他那个激动样,郑氏撇撇嘴,“怎么可能?你和我姐姐的孩子,早死了。”
余老夫人到底生姜老的辣,压根不信,“胡说,不行把当初给红昭接生的婆子找来,一问便知。”
这么说,她身边那老妈妈也不确定,只是猜测罢了。
余丞相此时又冲着陆清雨过来,“这是红昭跟我的孩子,这是我的血脉。”
陆清雨见这人就跟魔怔似的,忙往后退了几步。
郑氏把她护在身后,继续打击余丞相,“你别做梦了,我姐姐就一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都是你们家造的孽!”
说完,她就想拉着陆清雨走。
余老夫人却把手一挥,先前那老妈妈上前拦着她们,“先别急着走,当年稳婆来了,问问就知道了。”
余丞相也很想弄明白陆清雨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自然不会放陆清雨走。
见这势头,陆清雨也不慌,给郑氏使了个眼色,娘两个就留下来。
就算她真的是余丞相的女儿,她也有办法逃出丞相府。
如今她留下来,也是想看看余紫苑接下来会做什么,这个蛇蝎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与其被动,不如留在相府,到时候把这个女人压下去,也就一劳永逸了。
娘两个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陆清雨就悄悄问郑氏,“娘,我到底是不是余丞相女儿?”
郑氏叹了口气,幽幽道,“那你是想做相府千金,还是做乡野村夫的女儿?”
陆清雨听这话有话,就试探着问,“娘,我对相府千金什么的不感兴趣。就是觉得余紫苑老害咱们,若是真有这个身份在这里,我就趁机把她压得抬不起头,日后咱们也能过安生日子!”
郑氏没接她的话,只问,“若你真的是相府千金,是不是就要嫁给太子,不要弘羽了?”
毕竟,太子可是储君,将来的皇帝。
弘羽一文不名,他们两个天壤之别。
陆清雨心中就有数了,搂着郑氏,笑道,“娘,您闺女我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余家的人,就是喜新厌旧!”
一句话,让陆清雨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第二日,余丞相就把当年的稳婆找来,办事速度也够快。
郑氏并没有去和她对质,等余丞相急匆匆找到她们屋里的时候,郑氏一脸平静,只是说了一句话,“她是我姐姐的骨血,不想让你们余家给养歪了。”
“绿柔,你怎么就这么信不过我?”余丞相痛心疾首看着郑氏,目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我要不是信得过你,我姐姐能搭上一条命?”郑氏悲从中来,一把揪住余丞相的衣领,声嘶力竭,“那是两条性命啊,就这么没了,这个孩子我要是不带走,谁知道能不能活?”
余丞相垂下头,不发一言。
也许,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清雨静静看着这一幕,也不知该说什么。
真的知道自己是丞相的女儿,她一点儿都没激动,也没有任何的心绪波澜。
余丞相就不同了,伤感了一阵,拉过陆清雨的手,老泪纵横,“像啊,真的像啊,和红昭一模一样。”
红昭就是陆清雨的亲娘了。
她面色平静地望着这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心中暗想:他也不是她一个孩子,怎么就激动成这样?难道真的对她娘是真爱吗?
她拿不准,就偷溜着郑氏。
郑氏无动于衷,也许余丞相对她姐姐是真心,但既然爱了,为何偏偏保不住她?
还有那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外甥女,那么活生生的一个孩子,就那么没了,她的心都快碎了。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把陆清雨带走,一个人含辛茹苦养大,为了她,自己受什么委屈都值得。
余丞相在陆清雨面前看样子是真情流露,哭了一阵子,又回头对郑氏道谢,“不管你当年什么心情,但为了这孩子,一辈子都耽搁了。将来你就好好待在相府,让我补偿这么多年你受的苦吧!”
郑氏不置可否,反正陆清雨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这么多年,她心中唯一的盼头就是清雨能好。
余丞相抒发了一阵感情,才平稳下来,又吩咐管家给陆清雨安排丫头伺候,又让人来给她量身材好做衣裳。
忙活一阵,已经快天黑了。
余丞相又命人摆宴席,嘱咐陆清雨,“明早去给你祖母请安。”
这就是认了她这个女儿了。
郑氏悄悄把陆清雨拉到一边,道,“看他这样子,倒也像个爹的样子。”
陆清雨也跟她咬耳朵说悄悄话,“这个爹似乎还行,就是那老夫人不是省油的灯,还有那个黄夫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再加上一个余紫苑,这个家里看来离鸡飞狗跳的日子不远了。”
“你似乎没把这里当家啊?”郑氏低低笑起来。
“我的家在牛口衔,跟娘在一起才是家,这里看着富丽堂皇的,人人都勾心斗角的,哪有家的味道?”
娘两个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