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二年,秋。
吕宋,泰兴群岛、棉港。
棉港所在的棉岛是泰兴群岛的大岛,比其西北的麻叶港还要大,而且这里有吕宋中央平原外,吕宋诸岛中最肥沃的平原,在西部山脉与东部丘陵之间,是南北长达三百二十里的肥沃大平原。
数条大河三角洲在岛东南形成广阔的平原低地,如今一跃成为吕宋最有名的农业区。
遍地的甘蔗、棉花、蕉麻、水稻种植园,种植园里来自波斯、朝鲜、骠越、天竺等地的胡人佃农们在地里辛勤劳作,还有不少昆仑和埃及的黑奴。
平原东南的棉港,因为棉花贸易而得名,这里如今也是吕宋重要的一个贸易港。
棉港隔着一条狭窄的海峡,与新祝阿州岛相望。
占地九千多顷的新祝阿岛是遍地都是芒果树,是泰兴群岛中不算大的一个岛,但却正好卡在泰兴群岛两大岛棉岛和新莱州岛之间。
棉港与新祝阿港只相隔五里,本就狭窄的海峡使的棉港的避风条件良好,新祝阿、新莱州、棉港三大岛本就农业条件好,因此越发让棉港的农产品贸易兴盛。
秦琅巡视棉港,码头区一片热闹,这里有不少棉花仓库和初加工的工坊,脱籽、轧花等。
棉花庄园里的棉花种植管理和采摘很辛苦,是密集劳动产业,但采下来的籽棉,还要进行很多道工序的初加工,从籽棉变成皮棉,就要经过多道工序。
然后棉花变成纱线,再变成布,又有很多道产业。
在棉花种植和加工、纺织这块,秦家算是走在时代的前列,旧金山就是如今全球最大的棉布纺织中心,从业的棉坊工人小十万。而在棉港,这里主要是初级的棉花收购、籽棉到皮棉等初级加工,就形成了过万人的产业群。
大工场、小作坊,遍地都是。
因为棉港加工产业的优势,这里的棉花种植也更划算,所以三百多里的平原上,到处都是棉花种植园,这里的农奴也远比其它岛上的多,特别是大量的黑奴。
棉港的棉花种植园里的黑奴,以及旧金山纺织城里的波斯纺织女工,也算是吕宋的两大特色产业工人,和宁远的淘金者有的一比。
“工学院的第一研究所最近研究出了最新一款的轧花机,能够在我们现有的轧花机脱棉籽的效率上再提升几倍。”
“已经验证过了吗?”秦琅听到这也不由的惊讶,赶紧问道。
“他们已经向我们吕宋骑士院专利局申请了技术专利,原型机也已经通过了初步的验证,技术确实可行。”
在武德以前,棉花只在西域的高昌等地少量种植,织成的布号称白叠布,卖到中原,居然比丝绸还贵。
而他们的棉布之所以贵,还是因为西域虽适合种棉花,但是他们的棉花加工技术还很落后,比如说去棉籽这块,就纯是用手工摘籽,效率极其低下,其它后续工序,也很落后,就导致棉布生产成本,确实要远高于其它的丝、麻等。
秦琅自贞观初开始引起棉花种植,也一直是采用重金悬赏的方式来改良新的加工技术,研究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各种各样的棉纺产业的机器工具。
秦家早就不再用手工摘棉了,去棉籽的机器也更新了几十代,从最初的利用碾轴的初代机,再到如今的四框落地式无足搅车,利用了曲柄、杠杆等机构。
“这种新式搅车,主要由两个滚筒组成,一个滚筒上布满铁制的尖钉,抓住棉花,使之与棉籽分开,第二个滚筒上则布满短而硬的毛,将第一个滚筒上的棉花刷下来,使其不致堵塞。”
“研究所还在研究改良,打算利用水力来驱动轧花机。”
秦琅一听,也知晓这款新式的轧花机,确实很先进了,比起传统的单人手摇的搅车,或者是现在的三人、四人驱动的搅车,这种双滚筒的轧花机,确实更先进。
“授予他们今年的鲁班奖,再给他们国王特别奖励,那几位研究人才,授给他们骑士头衔”
秦琅向来重视技术,喜欢这些奇技淫巧的东西,吕宋现在设立了鲁班等多项技术性大奖,奖励丰厚。
甚至还专门在骑士院成立了一个专利局,对于一些技术发明,给予保护,让他们可以获得专利转让费或使用费,使的有更多的人愿意研究创造,带动新技术的发展。
“棉花可是我们吕宋的一大经济法宝,尤其是棉纺这块,我们必须得时刻保持技术上的领先,从轧花到纺纱,再到染色织布,我们得一直保持技术优势,这样我们才能始终控制成本,把成本降低,拥有成本上的优势,然后获得更大的市场。”
吕宋的农业条件还是不错的,就是每年台风多发,但毕竟有这样优良的土地和天气,所以农业肯定得发展,只是秦琅早就定下了吕宋农业的基调,就是不会走传统的粮食种植和出口的老路,那没什么前景。
甘蔗种植、棉花种植以及蕉麻、香料、茶叶等的种植,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保证了基本粮田的粮食种植,保证了粮食自给的红线后,大力发展这些经济作物才是王道。
而在甘蔗、棉花等种植上,进一步发展制糖、纺织和香料加工等,也是未必的发展目标。
而秦家通过在制糖和糖贸易上的红利,也早明白,只要掌握高端技术,才能抢占更多市场,才能获得更多利润。
光种棉花,赚的只是最辛苦的钱,把棉花织成布,这才是整个产业最核心的一块蛋糕。
而这些都离不开技术上的支持,不管是轧花车,还是纺纱机,还是织布车,都是需要不断的更新换代,使的生产的效率不断提升,让成本不断下降。
从原来全靠两只手反复穿梭进行织布的踞织机,到脚踏提综的斜织机,再到多碇大纺纱车,3人同操一台40锭双面纺纱车,能日产纱10余斤,比起只能纺一碇的传统技术,这无疑是跨时代的飞越,而这些都离不开重金悬赏新技术的作用。
棉纺成纱之后,再将之加工成为本色棉布和染色织布两大类,各种各样形式的专门织机,能织成各种印花布、格子布、条子布等。
秦家的棉布现在占据了主流的棉布市场,就因为技术革新太快,别的商家根本跟不上,技术落后带来成本上升,售价没有半点优势,只能被秦家淘汰。
秦布也成为了棉布的代名词,各式各样的棉布,其中的吕宋大布和旧金山紫花布都是名噪天下的棉布精品。
比许多高档的丝绸都还卖的贵,凭什么?就凭技术。
仅秦家棉布中的提花技术,就能把一众想要染指这个产业的商家给全干趴下了,毕竟秦家现在几乎垄断棉纺织行业,最大的撒手锏就是其技术迭代更新快,其产业链完整,产业规模大,使的成本低,竞争力大。
许多商家还试图用传统的织麻布、丝绸的手段来加入这个棉纺织行业,结果很快就尝到苦果。
秦琅是非常看好棉纺产业的,不止一次的公开宣称,说棉花比之桑蚕,无采养之劳,有必收之效。埒之枲苎,免绩缉之功,得御寒之益,可谓不麻而布,不茧而絮”,“又兼代毡毯之用,以补衣褐之费”。
所以早晚棉花会超过丝、麻、毛的。
这样的产业,秦家既然开了个好头,自然要一直引领的。
“今年西域的棉花种植庄园大增,棉花产量也翻了好几倍,另外滇越、丽水、信度道今年也都增加了许多棉花种植园,我们在新扬州港、新登州、新福州港的棉花收购点,都忙不过来,等候验货入仓的棉花都堆成了山,港口里运棉花的船都快挤满了,我们不得不让各地临时招募人手,增加收棉速度,又到处雇佣海船,把这些棉花运回旧金山来,不过今年这量,只怕旧金山纺织城的人手,也处工不过来了。”
秦琅看着面前的棉港。
“那就分流部份来棉港,反正棉港离旧金山也不算远,而且这里本身也有一定的棉花初加工的基础,况且这里现在地方也大,可以在这里扩建工坊,也有足够的地搭建宿舍、食堂等生活区。”
旧金山虽然建立了一座纺织城,但毕竟旧金山现在人口多,是吕宋的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地还是比较宝贵的。
这几年棉花种植园大增,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主要还是大唐新征服的西北和西南之地,都比较适合种植棉花,而朝廷实行边疆藩镇制度后,移边屯驻的边军和家眷们,都获得了大量的土地,又通过边军征讨土著,掳夺来了大量的劳动力。
尤其是秦家的人到处游说,与他们签订棉花收购合同后,他们简单的一算,种棉花比种其它的什么玩意可划算多了。
种棉花最关键的一得地多,还最好是大片大片的地,这样易于管理,其次,种棉花比较需要人力,得很多人力,搞庄园式的种植,用农奴种植是最划算的,这些条件,边地却是都有的。
新征服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了。
至于廉价而大量的劳动力,一样不缺,找个由头对土著开战便是,将战败者掳掠为奴,这种事情涉及到边疆所有军将士兵们的利益,谁会反对呢?
而大唐西北和西南的几大新征服之地军镇,其气候恰是十分适合棉花种植的,既然有利可图,那自然是大家争相趋附。
尤其是在前几批带头种植棉花的赚了钱后,其它人也就更积极了,这导致现在西域三镇,还有新设的信度,以及滇越、丽水诸地的棉花产量一年比一年大增,而绝大多数棉花又都最后被秦家收购,一船船的运往吕宋。
“看来我们要扩建纺织城了,我们也需要更多的纺织女工!”
种棉花摘棉花,男女都行,不过棉花纺织业,却更需要专业熟练的产业工人,尤其是年轻女工更优。
面对这个问题,秦琅思考了会后,提出一个解决办法,涨工资,以吸引更多的年轻女子进纺织厂打工赚钱,不再仅局限于说用奴隶,不管是波斯来的胡女,还是汉人良家女子,纺织厂都可以招,甚至愿意提高些工钱。
大唐如今年产各类丝绸总计数千万匹。
相比之下,秦家吕宋的棉布产量其实还不算高,在去年吕宋旧金山港运出去的棉布也不过三百来万匹,虽然这个数量在别人看来很惊人,但秦琅觉得还是不够的,毕竟秦家如今几乎垄断了棉布纺织产业,棉布产量相比起丝绸和麻布还是差距巨大。
秦琅需要更多的织布机和纺织工人。
“殿下。”
“洛阳二十一郎回信,说,说他已令广宁王秦适携四子南下。”
秦琅眉头微皱。
“秦适看样子不想回来?只让长子带着四个孙子回来?”
“卫王说他如今刚任枢密副使还不到一年,现在辞职离去,有负圣恩,而且他向圣人辞职,圣人也再三挽留,所以打算做满这个五年任期再回来。”
大唐一般地方官员,多是三年一任,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四次考核后就要根据考核成绩,拟定升迁或是平调或是降职等,很少会连续在一职担任多年。甚至还规定,官员们在一个任期后,还要回朝中述职并侯选新职。
有时可能一侯就侯几年也是有可能的。
而宰执重臣,则一般是五年一任,当然这是不成文的,实际情况,到了这等级别的大臣,很少会严格按任期来的,都是看与皇帝的关系,是否得天子信任等。
得天子信任,就算过了七十岁也不要求致仕,哪怕执政十几二十年,也不会更替。如果不得天子信任,那可能刚做上宰相就有可能罢相。
秦伦用任期未满为由来回复秦琅,这无疑是不想回吕宋了。
“看来我之前的担忧,还真是没错,儿子大了,就成断线的风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