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松僵硬地躺在床,就听见身边的小朵翻了一个身。
“陈松,你说,嫂子她们见到我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妖怪?”
正在胡思乱想的陈松没料到小朵说的是这个,他一愣,想了想,如果他们这样回去,见到宋英她们。不用说,肯定会被当成妖怪。
四十年过去了,他们都应该在六十左右了。
六十岁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老朽了!
就相当于枯木,都快死了。
他们这样年轻,和失踪时一模一样,不是妖怪是什么?
陈松一动也不敢动,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平和:“那怎么办?我们还要回去吗?”
“我也不知道。”
小朵轻轻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真的不适合回去了,她们那么老,我们还这么年轻,跟她们的孙子都差不多大了。别说她们接受不了,就是我也接受不了。”
“那我们就不回去了,找个地方住下来,种田养鸡生孩子。”
说到生孩子,陈松的语气微微一顿,还有些期待和羞涩。
小朵又翻了个身,看向狭小的窗外:“还是要去一趟的,也不知道改朝换代后她们过得好不好。如果过得很好,我们就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隐居去。”
陈松轻轻嗯了一声,小朵看着窗外的夜色也不想说话。
屋里一时沉寂下来,只听见彼此轻盈的呼吸声。
小朵的心思乱糟糟的,一时忘记了现在是孤男寡女共睡一张床。
她和陈松不一样,陈松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最亲的人就是她,还一直陪在他身边。
而小朵,虽然不想认回程家,对兰夫人和程子期的印象还是很好的。不认回,一直当亲人朋友走动也不错。
还有宋英,花小荷,花小叶,大王庄的孩子,朝阳院的孩子,东山边的那群老妇和孩子……
小朵忍不住常常叹了口气,来到这个世间才几年,没想到牵挂这么多。
“小朵,你要是想回去,我们就回去,也许他们能接受得了我们。”
“不。”
小朵翻身坐了起来,柔软带着清香的长发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度,柔柔的荡过陈松的脸。
“我们不回去,这次,我们只为自己活,至于她们回去看看她们过得好不好就行,然后我们就找个好地方过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陈松低低一笑,轻声答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也希望这样,她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就像在山里一样。
不过他也知道不可能的,真要过那样的日子谁也受不了。
还有小朵的性格,如果看见宋英她们几个过得好,也许会放下。要是看见她们过得不好,她能放下吗?
肯定不能,放下的就不是小朵了。
她根本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她的心里对幼童和妇孺几乎没有抵抗力,总是尽量照顾那些比她更弱的人。
“可惜啊。”
小朵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仰面躺下。
“可惜什么?”
“当然可惜了,我买的宅子,我建得房子,我的果园,我买的山……”说到这里,小朵都有些悲愤了:“那可是我打下的江山啊,都拱手让人了!”12
说完,小朵还嫌弃表达的不够,翻了个身,拿手捶了陈松胸膛两下。
陈松挨了两下,伸手一把抓住小朵纤细的胳膊。
“小朵,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挣。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给你重新挣片江山出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竟然带着莫名的性格,听得小朵心一跳,才发现自己竟然半边身子都依靠在陈松的怀里。
她将手从陈松的手掌中抽了出来,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陈松:“陈松,我们成过亲了,对吧。”
陈松的脑海中紧绷着的一根弦一下就断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说对还是不对。
那时候,他们以为出不来了,想着干脆拜堂成亲算了。
谁知道,又走出来了。
现在,陈松就觉得那样的婚礼太草率了,有些对不起小朵。
她值得最好的。
哪怕自己给不了她最好,也要尽力给她好的,而不是就这样让她这么跟了自己。
静等着陈松行动的小朵,等了半天,只听见陈松的呼吸越来越重。
良久,他才哑声道:“小朵,我想再等等。”
小朵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了陈松的意思,他腰可能还没好。
估计不行。
明天还是让他去找个大夫看看,可别真留下什么毛病,影响以后的幸福生活就不好了。
她索性一翻身,滚出陈松的身边,闭眼睛嘟囔道:“睡觉睡觉,等等就等等,我又不急。”
嘴说着不急,脸却有些发烧。
陈松伸手将她的头发往一边顺了顺,轻声道:“你不急,可我急的。”
小朵扭头看他,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轻声啐道:“呸,不要脸,你还没有八抬大轿抬我进门呢。”
陈松低低笑出声:“嗯,我一定八抬大轿抬你进门。”
屋外传来一阵犬吠,是男主人归家的脚步声。
俩个人躺在床都不敢在说话,毕竟是在别人家,肯定有诸多的不方便。
女主人点了油灯出门,轻声询问着怎么这么迟才回来,饭还在锅里热着。家里今天租了两间房子出去,是公婆同意的,只暂时租一个月。
女主人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快手快脚地给男主人打水洗脸,饭菜端桌,给他烧洗澡水。
院子里的一切声音,两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男主人不爱说话,却会在女主人说话的间隙应一声。然后就是吃饭,听着女主人继续放下说。
待到院中安静,床的两个人同时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床很狭小,两个人再尽量避让着,还是不可避免地靠在一起。
小朵索性也不管,院子里没有了声音,她也困了。
趴在枕头,迷迷糊糊闭了眼睛。
陈松听着身边的人,先是忍不住道地轻轻翻身,最后慢慢呼吸变得平稳。
他才侧身对着小朵躺好,鼻息间是甜甜的清香,柔软的发丝铺满了枕。
他知道,这个晚他别想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