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派了五十人探查大风寨人的行踪,查了两天,一无所获。
从二当家那里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二当家说,爱说话的几位少年,就是在大风寨出生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大人们,没事不跟他聊天。
在大风寨呆了八年的二当家,突然间才意识到大风寨的不寻常。
年羹尧带人去了河川镇的春草酒肆。也早已是人去屋空。
在周围打听了一番。
邻居说,这家是十七年前搬来的,一个女掌柜带着五名帮工常住这里,偶尔会看到一个大胡子的男人。大家跟他们也都是,见面打个招呼的普通来往。不知底细。
胤禛召集众人商讨此事。
他自己首先开口:“大风寨里都是蒙古人,如此不辞而别,看来是不打算再回来。现在漠北在打仗,他们知道我们在筹备军粮。”
年羹尧说:“他们会不会把此事透露给了葛尔丹的人,用这个邀功,换取他们回准葛尔生活。”
李卫接话:“那他们就会在运粮的路上抢粮,或是把粮草烧了。”
刘能看着佟科多,不满地说:“早些把他们全剿灭,哪里还用考虑这事。”
佟科多懒得理会这个该死的人,对着胤禛说:“他们不是有个小孩子,在你手里吗?”
二当家生怕拿小莫头要挟,接话道:“小莫头是拣来的,兴许是嫌带他着累赘,不要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小半个时辰。
胤禛说:“原计划的两千旦粮,用两百辆车运送,一千五百人押送。现在增加人数。”
佟科多问:“增多少?去哪里找人?”
胤禛正想说把靖远营的三千兵用上,年羹尧接话:“增到一万人,靖远营的三千人,加最近收编的五百人,用四爷手令快马发陕甘总督急调五千人过来。”
李卫说:“一万人,一来一回一个月,至少也得吃掉一千石粮食。”
年羹尧说:“我们备的三千石,全部带上,一辆马车最多可以装两石,我们有两百五十辆车,马匹备的也足。”
佟科多以前也是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敢拼敢闯。要不然,也不会在六年前那次征葛尔丹的时候,立了大功,在众小将里,脱颖而出。
但他现在有心事。
以前计划的是,让李四儿暂时留在银川,他留下十几个人保护她。
最近李四儿说过几次,总感觉有人盯着似的。他怀疑是李卫和刘能想伺机报复,或者是胤禛指的人想伺机报复。
可又拿不出证据来。
最近又搬来了一帮不知底细的邻居。
带个一千多号人,还好,快去快回。一万人啊!浩浩荡荡地出去,吃喝拉撒,住宿行走,都要他管。光想想就十分的扰心。带着这帮精兵过去,说不定被派到战场上去了,这一去要多久还一定呢。
他这一走,他的小四儿怎么办?
后悔当初听从了他阿玛的话,还以为犯个事让从军去呢,结果倒霉的派到这穷苦的地方筹粮。筹粮运粮是最差的差事。按时抵达是应该,晚了就是罪。
佟科多不耐烦地说:“这是去打仗呢,还是去送粮啊!寻常的运粮队,一车最多配十人。出征的东路军也就才九千人。”
年羹尧说:“有备无患,出远征的时候,粮食就是命。我们送过去粮可是续他们的命。万岁爷若是发令让送粮,那肯定是特别急缺。”
这时候,“嘭嘭嘭”地响起了敲门声,站在门口的刘能拉开门。
“福晋。”
苏樱对他笑了一下后,朝胤禛招了招手。
待胤禛出来后,把他拉到远处一点的地方,小声说:“我刚才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南边过来的人,他说黄河决堤了。“
胤禛怔了片刻,急声问:“他人呢?在哪儿?“
苏樱说:“早走了,出城了。他说的时候,我没在意。刚刚回到房里,突然想到,黄河要是决堤,南边的粮食是不是就运不过来了?”
这是苏樱撒的谎。这两日,她一直在回忆皇帝出征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把葛尔丹打败了,却因粮草供不上未能一直追击。
她一直认为是太子从中做了梗,但她的认为也是听别人说的。若是太子从中做梗的话,皇帝可以先返回来,留一部分兵让她阿玛去追。那时候葛尔丹已经没剩多少人了。
她突然想到了,皇帝回来之后,在太庙里跪了一日一夜的同时,八阿哥和户部的人去赈灾。自此,八阿哥在民间有了八贤王的称号。
是黄河决堤,粮道彻底断了,江南的军粮全部用来赈济了灾民。
胤禛盯着苏樱看了半天后,沉声问:“你没有听错吧?或许是无定河呢?”
苏樱肯定地说:“他还说是滔滔的黄河水,四处是汪洋。朱家庄在无定河旁边,要是无定河,我肯定会问的更多。”
胤禛回到议事的房间,吩咐道:“按年羹尧说的办。”对李卫说,“你通知筹粮的那些人,到两百里之内的大户人家打欠条借军粮,最迟在年底之前,三倍归还,由周知府做保。车马都要借,能借多少借多少。速度要快。”
又说,“若是用不上,一月之内就还他们,也是三倍,不要粮食的可以作价成银子。并把我们捉着准葛尔大王子,已经押往京城这事透露出去,说成是在战场上捉着的。”
佟科多急声道:“我们筹的粮食还不一定用得上呢。”
真要是黄河决堤,那是大灾,没有接到正式消息之事,不能胡乱说。胤禛说:“用不上正好,把我们买来的还他们。反正国库丰盈,不在乎多花这十万八万两银子。”
佟科多冷声说:“谁都知道周知府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周知府亲自做保,就确定了这是大油水的事。他们宁愿自己饿着喝汤咽菜,勒紧裤腰带也会把粮食拿出来,说不定几万石粮食堆过来了。立功又大赚的事,谁不干。”
刘能想到年羹尧交待给他的话,急忙说:“兴师动众一场,结果没用上。万一万岁爷怪罪下来,佟大人你可要担一部分责任,别让我们家四爷自己担。运粮是你的事,我们只是帮忙。”
佟科多:“......”我是反对的。
刘能带了两名侍卫,另带了六匹马,拿着四皇子的令牌,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赶去了陕甘总督的驻扎地。
一日一夜后,就见到总督席尔达。带着万分的敬意,十分的急切,又可怜兮兮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席尔达一听,宁夏筹粮筹得这么艰难啊!早说啊!有难一起抗嘛,他们这里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均给他们一点也是可以的。
立即安慰他:“你别急,我给你们调兵过去,再让他们带着粮草。”
......
在京城中监国的太子收到皇帝斥责旨意的同时,也见到了索额图的亲随阿七。平日里衣着光鲜,举止文雅的阿七,此时头发蓬乱,衣服脏的看不出颜色来。
见到太子就伏地跪倒。
大喘着气说:“相爷托奴才转告殿下,黄河决堤之事,殿下给万岁爷发了八百里加急。发信的日期是五月十三,殿下把信交给了周玉宏,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吏部尚书陈廷敬、内阁大学士张英......”
太子正为皇帝严厉斥责他,正闷气呢,没等他说完,怒气“蹭”的蹿了三尺高。大声说:“本宫没有发信,那两个老东西在本宫面前叨叨着要本宫发信,本宫硬把他们驳回去了。”
“皇阿玛出征在外,本宫不想扰乱他心思。不就是黄河发了个水嘛,本宫已经派了工部的人去查看。至于粮草问题,本宫已经让户部的人,日夜在京城附近高价收粮,现在已经收了将近两千石,若不是马车尚未找齐,已经起运了。”
太子又急又气,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七终于等他停下了话,赶紧说:“相爷已经在万岁爷面前认了罪。说的理由是,不想让这场仗打赢,不想让其他阿哥们立功,黄河决堤的事,万岁爷知道的晚,来不及想对策,只能撤兵......”
想到当时他主子交待他话时的模样,阿七就忍不着又流下眼泪,哽咽道:“相爷说,请太子务必按着他的话办,他已给陈廷敬和张英发了秘信,他们会照着相爷的话说。”
“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殿下一定要听相爷之前的交待,跟相爷撇清关系.......”
太子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大声骂道:“滚,你这个狗娘养的小人,无情无义的贱种。”
五日之后,远在漠北的皇帝收到了京城的六百里加急,是三封信放在一起的,用各自的私章封着。皇帝一一看后,猛地坐起了身,脸色憋的铁青,半天后,骂了声:“岂有此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此时在大帐中议事的高士奇、明珠、大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以及另外五名重臣和三名太监,齐声惊呼:
“皇阿玛。”
“万岁爷。”
“皇上。”
皇帝朝他们挥了挥手,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的血迹,缓慢的坐下来之后,喘着气:“没事,没事,是朕不够大度,是朕心胸狭窄,容不下他们的一点小小的错处。”
梁九功跟了皇帝三十多年,即使在听到吴三桂反了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怒过。他实在想不出,京城的来信,究竟是什么内容。
信就在地上躺着,屋内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敢去拣,也没有一个人敢朝上面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但肯定是与太子有关的,说不定还牵连到了辅助监国的三阿哥,大家都这么暗自琢磨。
有人忧,有人喜,还有人大喜。
喜悦的心情,实在按不住了。大阿哥快步走出帐子,在外面缓了几口气,对侍卫吩咐道:“快传太医过来,皇......”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大声喝斥住了:“不用,喝口水呛着了,就请太医吗?朕没那么娇弱。”
待大阿哥返回,皇帝低声厉气地说:“今日这事,不许传出去。否则会越传越离谱,扰乱军心。”说完话,弯腰捡起地上的信,递给了高士奇。
信分别是太子、张英和陈廷敬写来的。
太子解释了没把黄河决堤之事,告知皇帝的原因,并讲明了自己所做出的种种对策。张英和陈廷敬是证实太子确实往漠北发了告急信。
大家齐齐看着高士奇。
高士奇看后,把信纸投进了正在煮水的火炉子里。
火苗腾的升起,又瞬间熄灭。
“你......”
皇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只是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屋内的其他人,惊得瞪大了眼睛。
高士奇说:“凡是惹万岁爷生气的话,都让他们收回。”
皇帝缓了几口气后,说道:“你们都先回去,等朕想好了,再召你们过来商议具体什么时候撤兵回京。”对梁九功说,“你们也出去。”
高士奇知道皇帝最不能容忍的是结党,最生气的是所有的人都站在了太子那边,而且太子又是错的。
待众人退出去之后,劝说道:“万岁爷即使不想再给太子留面子,也得给二位大人留点颜面。索大人找上他们,就是想着他们不是他的人,万岁爷会相信他们的话。两位大人也不是纯粹的要帮太子。人人都有私心,他们也怕万岁爷生气责怪下来。所以,就来了个顺风推舟。”
皇帝疲惫地说:“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高士奇说:“京城里的粮食是万万不能调的,在京城周围高价收粮,会被不明真相的人胡乱猜测。消息很快扩散全国各地。”
皇帝接话:“江宁织造局打着内务府的旗号贱价买地,这场风波刚刚平息;现在京城周围又在高价收粮,说不定有人想着,黄河发水了,粮食要涨,朝廷在提前屯粮待时机高价出售。”
深叹了口气,“我们的储君,怎么就这样的心思单纯呢?朕再三跟他讲,民心是第一,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凡事要把民心放在第一位。”
太子的事,不是他能讨论的。高士奇不再接话,大帐里静了下来。
安静的时间,总是会嫌得格外的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又深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帐外传来一阵骚乱声。
梁九功在外面喊:“万岁爷,西路军大捷!”等不及皇帝的召唤,便领了一名小将急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