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回朱家庄的路上,满脑子都是胡氏的声声呼唤。
她有点分辨不清,究竟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
凤文不原谅胡氏,也不认阿海这个儿子,说以后不想再见到胡氏。胡氏抱着他的胳膊苦苦祈求,阿海在旁边哇哇大哭。
凤文视若无睹。
阴寒着脸吩咐来接他的家仆们,强行把人拖拉到了一边。
凤文还对她说:“小姑姑,你不要劝我。我是不会原谅一个曾经背叛过我的女人,哪怕她有苦衷也不行。背叛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不会给人第二次伤我的机会。”
苏樱心情很郁闷,去静园找九公主。
讲了这件事的经过。
问九公主,是不是自己做错了。若不是自己参与这事,说不定胡氏跟钱秀才生活在了一起,也好过现在被人双双抛弃的凄惨。
九公主笑道:“樱子,说不定你做了好事。等胡氏跟那穷秀才生活两三年,才发现他是个混蛋。到那时候胡氏比现在还惨。再说了,兴许胡氏撒了谎呢。”
“是戴大人跟我说的。胡氏能骗得着我,骗不着戴大人。”
“也许是戴大人教的胡氏呢?”
“不可能。”
九公主摆摆手,“不说她。还是说你吧,你从她这件事上,得到什么教训没?”
苏樱抬起沉甸甸的脑袋,问:“什么?”
九公主义正辞严道:“万不能吃回头草。老四就是求你,你也千万不要回头。他说不定是假意哄你,把你哄的回心转意了,又狠狠地一脚把你踢开。”
转话又说:“何况他对你一点诚意都没有。府里那位,每天收金银珠宝。你呢?每天收些不花钱顺路送的破烂信。看一个男子是否真爱一个女子,要看他是否舍得为她花钱。”
苏樱:“......”
费力地说:“信早就没看了。我尽量避着,送信人都没见。”
……
这晚,胤禛又梦到了苏樱。
她站在八丈远的地方,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任他怎么哄,她都不理。想向她靠近,腿脚栓着沉重的锁链,半寸也迈不动。
醒来后,一身的大汗。
无心做事,瘫坐在住的屋子里,一心只等着京城里的来信。
惶惶不安中,终于在午后等到了信使。
信使说,朱家庄的信没送出去,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人。
胤禛心情沉重地看府里的来信。一切正常,没什么特别的,才稍稍放下心来。
接连几日俱是如此。
如果不是府里的信上,提到苏樱做了些什么,他会以为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在京城里消失了。
十一月二十九,苏培盛在信里说,前福晋去相亲。不知是什么原因,对方没看上前福晋。
看到这句话,胤禛的头发都气直了。他把人养这么好,乖巧又可爱,别人居然看不上。在心里骂了半天后,回信问对方是谁家的瞎鳖儿。眼要是没瞎,着人把他的两只眼戳瞎。
次日,苏培盛在信里说,具体情况查出来了。
对方叫吴怀深。
他一眼就看中了前福晋。认为成亲五六年,没生过孩子,担心前福晋不会生育。就提出要是三年生不出孩子,就纳妾室。
前福晋本来是中意他的,一听要纳妾,一句话没再说,起身便走。
吴怀深拽着前福晋的胳膊,急声说可以再商量。
惹得好多人观看。
还好当时戴铎和巧慧在,为前福晋解了围。
胤禛忍着满胸的烈烈怒火,看完最后一个字后,把信直接投向火堆。松了手,又后悔了,急忙去火里抢。手碰到纸的时候,火势轰的增大,纸张瞬间变成了灰。
手指烧红了,也没觉着疼。
胤禛坐在原地,平复了半天心情后。觉得苏培盛太不称职,等回去还是把二管家换人。再三跟他交待,一定要把关于福晋的事,写详细的。还这么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而且总是把福晋前面加个前字。
身为留在府里的总管,不懂得主子爷的心思,能办好事嘛。
高庸更是不行,整日东家东家的。
胤禛越想越上火,真是一帮蠢货。
又想到这事是温达媳妇张罗的,把温达那个稻草人也骂了一通。骂之后,仍觉得没解气。专门给温达写了一封信,骂他忘恩负义,骂他小人行径,骂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信让人送走没多久,收到了太子发来的加急书信。
太子在信中说,皇帝准备破格提升温达为工部尚书,十二月初一诏告天下。他已经备好了贺礼,替胤禛也备了一份。
给胤禛备的是一万两银子的红封,两匹云锦,一套镶金嵌玉的头面。
特意提醒胤禛,收到他的信,就立即写信回来恭喜温尚书。好让温尚书知道,封尚书这回事,他们提前就知晓。暗示是他们在皇帝面前替他美言了。
又提醒胤禛回京时,一定要给温尚书带礼物。听说他对他夫人极好,最好带女子喜欢的东西。
现下皇帝重点关注的,就是修理河道,治理槽运。要把工部死死的抓在手里。
胤禛看了看发信日期,是前日。
这只小人有能耐啊,一年之内,从一个七品芝麻官,升五品,升从四品,这一下子跳到了从一品大员。
前无古人的升迁速度。
胤禛思想剧烈搏斗了一会儿,还是强憋着怒火,着人去追刚刚离开的信使。
一个从四品的侍郎,上朝听政的资格都没有。任他怎么跳腾都不怕。尚书可是经常面见皇帝的,甚至是天天见。拉拢讨好还来不及呢,骂不得。
十二月初一,午后。
苏樱从张廷璐口中,得到了温达封尚书的消息。
张廷璐激动地说:“东家,您怎么一点没意外?温大人今年才二十九岁啊!什么功劳没有,居然封了工部尚书。其它五部尚书,哪个不是功勋累累,出身世家。”
苏樱笑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甘罗十二还称相了呢。再说了,别人封官,你激动什么事。”
张廷璐仍是很激动:“我们同温大人熟嘛,而且他又能办事,喜欢帮助人。我们离内务府的买办又近了一步。”
苏樱问:“你跟常春谈的怎么样了?”常春是现在的内务府买办,索额图的侄子。
提到这个,张廷璐有点丧气。
“正准备跟您说呢。他说要调查一下我们的实力。我觉得这是推辞之意。戴大人跟说我,让我通过马蓉,直接找沙穆哈去谈。我不想因为这事,去找她。”
转话又说:“要不我去找温大人?他现在是尚书,太子肯定要拼了命的拉拢他。赫舍里氏可是太子的人,温大人向太子提一句,一准就成了。”
苏樱思索了片刻后,道:“先不去找他。”
下午。
苏樱收到了高氏派人来送的邀请书,说温达升迁,明日家里准备摆宴答谢前来贺喜的宾客。让苏樱务必要去。
苏樱想到高氏没有办宴席的经验,下午便带了十几个做事利索的人过去了。
“苏姑娘,您来的正好。方才阿达回来,交待我去找您,让您给指点指点路数呢。”
高氏挽着苏樱的胳膊,往屋里领。
“送礼的人太多,太子太子妃都来了。这么多权贵,我招架不住啊。屋里地方小,这大冷的天,又不能把酒宴摆在院子里。家里也没上得了台面的厨子,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跟她们说什么话合适。愁死了。”
苏樱没有说客套谦虚的话,直接说:“把宴摆在香满楼,明日由温大人在那边招呼客人。您在家里接待。来家里的,应该都是重臣或是亲朋,礼物收下后,男客由人带去酒楼。女客就留在府上用餐。”
“这样合适吗?我见别人家的宴席都是在家里摆。”
“规矩都是人行出来的。说不定,自此以后,大家摆宴都去酒楼。主家省心省事,客人们也放得开。”
高氏连连点头:“有理有理。”迟疑道:“让小厮领过去,是不是怠慢了贵客。”
“那就找世家子弟。”
苏樱顿了一下说:“找张家的两兄弟。张大人如今赋闲在家,张二公子只是六品官,张三公子无官无职。跟他们走的近,别人不会说是拉帮结派。而且这两兄弟说话办事靠谱,万一遇到意外情况,他们也能应付。”
高氏激动地说:“能行。我现在就差人去跟阿达说,让他请张家两位公子帮忙。你看给他们封多少红封合适呢?”
“不用给。给了红封就见外了,不给是把他们当作自己人。等办完了事,您去张府里一趟,见见张夫人,表示感谢。以后跟张家常来往。在官场上总需要几个贴心的朋友,张二公子虽然官职低,却是皇帝跟前的人,是个前途无量的,提前给温大人铺条路。”
“行行行。”高氏激动地说:“苏姑娘,你考虑的真周到。”
次日清早,苏樱刚起床收拾利索。
张廷璐来了。
笑呵呵道:“东家,还是您会算计。温大人让我去帮忙呢。这下子,我能在全京城的官员面前露脸。都知道我跟温大人走的近,再去找那个姓常的谈,就容易了。”
苏樱打量了他一眼,“你穿这件衣服不行,换身普通的棉布衣。你现在是商人,在前朝商人穿绸锻是违法的。现在是不管了,但我们要自觉的把身份摆低一点。这样能给人增加好感。”
张廷璐拍拍衣袖说,“我专门挑了件华贵的,就是想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实力。”
苏樱小声说:“你穿棉布衣是给万岁爷看的。说不定明日万岁爷会微服去香满楼。我找你来,就是说这事。巧慧那铺子里有做工精良的布衣,你换了再过去。”
张廷璐一听这话激动了,急声问:“万一万岁爷跟我搭话,我说什么?”
“他要是微服,你就当不认识他。若是有机会说话,告诉他我们准备开布庄,开业那天有优惠,让他去捧捧场。”
“万岁爷真会捧场?“
苏樱笑呵呵道:“不会。但他会对你印象深刻,觉得你是个低调,又非常敬业的年轻人。”
张廷璐觉得此话有理,竖起大拇指:“东家高明。”
这日苏樱没有去城里。
和她相见过的吴二公子,在温家坐了许多,没见着人,就去问高氏。
现在是尚书夫人,估计马上会封诏命夫人。吴二公子的态度很恭敬:“高夫人,苏小妹怎么没来?”
高氏笑道:“我派两次人去催她了,估计晚些时就到。吴大人,您现在去酒楼吗?”
“我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张廷璐来来往往跑了一上午。快中午时,被高夫人拉着说话:“苏姑娘还没来呢。”
“早上我见她了,她说她一个新和离的女子,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
在附近度步的吴二公子,闻听此言,走了过来,急声问:“苏姑娘在哪儿,要不我去接她。”
自那日相见后,吴二公子便日日夜夜的想着,那张白净的小脸和乌溜溜的眼睛。
茶饭不香。
去云衣阁寻了两次,被巧慧拿着撑衣杆,赶了出来。
吴二公子的事,张廷璐早就知晓了。一看吴二公子的模样,应该就是和东家相见的人。
顿时来了兴致。
低声说:“苏姑娘想找个无官无职,跟着她做生意的相公,您愿意为她舍去现在的官位吗?若是愿意,午后我带你找她。”
张廷璐虽然一张笑脸,看上去很不实在。这话说的却是实意的。他知道东家现在有两个心思,一个是赚钱;另一个是找一心一心待她的人。
愿意辞去官职帮她赚钱,这两条都符合。
这亲事,十有八九能成。
吴二公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为了一个可心的女子,不要孩子也行,反正吴家有他大哥传宗接代。没有官职怎么能行,这是他八年辛苦得来的,这是他的荣耀。
张廷璐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了答案。
笑道:“我陪吴大人去宴席上?”
晚上,张廷璐见了苏樱,跟她讲这一天的事。
被她猜着了,万岁爷还真是微服去了香满楼。不过张廷璐当时没发现,是后来听他二哥说的。万岁爷还指着他问他二哥,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就是张廷璐。
苏樱笑道:“能让万岁爷看上一眼,这一天的辛苦也值了。”
张廷璐又说:“我见到了吴二公子,人还不错。可惜了,他不肯跟我们一起做生意。”
吴二公子还是第一个明着向她表达爱慕的人呢。苏樱想起他,挺开心的。嘿嘿笑道:“可惜了。”
京城西街。
吴二公子躺在床上,也在叹可惜。辗转反侧了半夜,突然灵光乍现。直接去找她谈谈,跟她讲道理,兴许她就改变主意了。
不就是在镇子上经营一个小客栈么。
好吧,现在是县城了。
就是县城,跟京城相比,也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他现在是六品官,再等一二十年,说不定升到四品,三品了。
要感谢张三公子,他打听了几日都没打听出来苏小妹的下落,在他这里问出来了。
明日下值,就去找她。
吴二公子打定了主意,很快睡着了。
次日醒来,就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盼到了午时,又开始盼太阳落山。
盼啊盼,终于盼到快下值,同僚跟他说,外面有人找。
他不耐烦地问:“谁呀?”
同僚小声说:“是个净面太监。”
苏培盛接到主子戳瞎别人双眼的吩咐,犹豫了半天,决定放别人一条生路。
坏事做多了,是要下地狱的。伤天害理的事,还是少干的好。
“你得罪人了,要想保命,辞官去投奔镇水客栈的东家吧。在那里,没人敢把你怎么样。”苏培盛了解主子爷,吴二公子要是前福晋的人,主子爷不敢下狠手。自己也有了没执行他命令的理由。
吴二公子:“……”
半天后,恭敬而又小心地问:“您是宫里的?”
苏培盛厉声道:“想活命,就别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