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元五十八年十一月初三,昭隆帝慕容玄玢驾崩,与皇后张氏合葬帝陵。
行丧仪七日,辍朝十日。
隆元五十八年十一月十三,皇长子慕容栾景登基为帝,该国号为景,史称昭景帝。
登基日,一连七日的狂风骤雪戛然而止,天色澄澈,紫气东来,是为祥瑞之兆。
大昭以北六百里,桃花村山涧小筑空置良久,门外结了厚厚的蛛网,久无人问津。
小筑旁十丈远,并排而立两墓碑。
篆刻云:爱妻楚氏之墓与慕容无名氏之墓。
墓碑上所书卒日,是为同一日。
与破败的小筑不同的是,这座合墓却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
远处,传来女子的嬉闹声,“你再跑!”
那女子着一袭赤绣辛夷袍,眸色湛蓝,生得很是精致可人。
而正被她追着的男子不过着一身碧青的长衫,俊美明眸,风流朗气。
他左手提着一只荷花鸡,右手提着一壶醉仙酿,满脸堆着笑跑在女子身前,时不时还回头冲女子做着鬼脸,挑衅道:“傻的吗?不跑还不得被你把耳朵揪下来!”
女子闷哼一声,纵身一跃腾于空中,以极快的身法落在了男子面前。
而她的手,随她落足也擒住了男子的耳朵。
“哎哎哎!痛痛痛!”男子痛得大呼小喝挤眉弄眼,女子却一脸得意道:“尊上说了不许你跟凡间的女子搭讪,你不过就买了只荷花鸡,恨不得将那卖鸡的姑娘祖宗三代都问个清楚!”
“什么尊上呀,祖母就是祖母,你跟着那些虾兵蟹将一起叫尊上不觉得拗口吗?”
“尊上不喜欢人间的称呼,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没个记性吗?”
男子身子一侧,犹如一条泥鳅般从女子的魔爪下逃了出来。
他握着发红的耳朵嘶了一声,痞笑道:“我说你能不能下手轻点!怎么说我都是你哥呐!再说了,你听祖母跟你乱说,她哪里是不喜欢人间?她要是不喜欢人间,还能让爹爹洗髓成人,让咱们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了五十余载吗?”
这玩笑争执的二人不是旁人,正是栾宇与念歌。
兄妹二人你推我搡,活似一对冤家。说笑间,行至玄珏与楚衿的墓前,二人皆收敛了嬉皮,将荷花鸡和醉仙酿摆放在墓碑前。
“娘亲,这是你最爱的荷花鸡,还有爹爹最爱的醉仙酿。”栾宇席地而坐,对着墓碑说着自己和念歌这些年的经历,“祖母待我们很好,你们走后,我们跟着祖母回了东海潜心修炼。再过一个甲子,我和妹妹经历过第一次淬神之后就能担当神职,可以司云布雨了。”
念歌亦笑道:“爹爹,四叔前几日去寻四婶了,如今栾景成了昭帝。昭都飞雪七日,栾景登基那日尊上特地收了雨雪晴了天,给栾景登基添了个好意头。你放心,如今大昭的百姓日子过得富足,天下太平,一切都好。”
她抚摸着墓碑,却不见指头上有一丝灰尘,疑惑道:“哥,为什么每次咱们来祭拜爹娘,这墓碑都这么干净?好像有人每天都来祭拜擦拭一样。”
“傻的吗?”栾宇戳了戳念歌的脑袋,笑道:“跟你说了,祖母是最喜欢口是心非的。她嘴上说着爹爹成了凡人就不是她的孩子了,可她哪里放心的下呀?这墓碑这么干净,我想着多半是祖母早咱们一步来过了。”
“是吗?”念歌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也许吧,尊上说爹爹和娘亲已经投胎转世了,下一世他们还会相遇相知相爱,算是喜事。而且爹爹和娘亲走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痛苦,手挽着手在梦中去世的,虽然尊上说她什么都没做过,可我觉得,这里面有她不少的心思在。”
祭拜完了玄珏和楚衿,栾宇与念歌起身向墓碑三拜,道:“爹,娘,儿子和妹妹还得赶回东海去,过些日子再来祭拜你们。”
说完这话,二人并肩离去,栾宇却不觉加快了脚步,似乎想要将念歌甩在身后。
“你跑这么快干嘛!尊上说了,让咱们祭拜完爹娘就赶回东海去,你别又要在人间瞎晃悠,让尊上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哎呀我的好妹妹!”栾宇双手搭在念歌肩头,用撒娇的口吻说道:“村里卖花和卖鱼的小姑娘可就盼着一年能见上我这一次呢,你就让我去陪她们聊会天嘛就一会儿!”
他嘟着嘴佯装可爱模样,像是在对念歌撒娇。
自幼长大,自己的哥哥是个什么脾性她还能不知道?
念歌不由分说便再次揪住了栾宇的耳朵,“你做梦!你的功力如今连我都不如,再惫懒下去连那些你瞧不上的虾兵蟹将都能将你给打趴下!你究竟知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
栾宇瞥了念歌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知道知道!要不你把手撒开,哥写给你看?”
“哼!你喜欢写等回了东海自然让你写个够!”念歌扬着鼻尖冲栾宇哼了一声,凝聚元神将二人化为一阵青光,向着东海的方向飞去。
有风过,吹落了墓碑前种下的梅花。
那雪白一色的梅花,如同漫天飞扬的雪点子,随风卷到泉水边,卷到山石里,卷到一人的足下。
一身着素袍的男子信步向墓地走去,他蹲下身来,细细擦拭着墓碑。
做完这些,又将荷花鸡的外包荷叶拆开,将酒壶的壶盖启开,笑着喃喃自语,“孩子和你俩一样,都是个糊涂的。这吃的喝的不启开,让你俩吃什么喝什么?”
他撕下一块鸡肉放入口中轻轻咀嚼,“还算是有心,知道妹子你爱吃甜的,荷叶里头裹了糖霜,甜糯的。”
“你是”
他的身后,传来一颤抖的声音。
桃花村偶有居民散步会途径此地,因玄珏夫妇在桃花村乐善好施很受桃花村百姓的尊敬,所以也时常会有百姓利用闲暇时间来替他们清扫墓碑。
拄拐的老伯满眼疑惑看着坐在坟前的男子,“可是慕容贵人的故人?”
他转过头看向老伯,湛蓝色的眼眸璀璨如星空。
他不语,只是笑。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