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殿中,众人面面相觑。
朱永宁一走,大伙儿自然全都舒了口气。
有人表示,想要解手。
“要么憋着,”元平笑着让人拿了个恭桶过来,扔到了大殿一边角落,“要么去那边自己解决。”嗯,当众解决!
笑话!扣着他们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让他们从啊!憋尿,忍受,这正是他们要经历的煎熬啊!要么努力去承受,要么丢了自尊!
若两样都不想,也不是没办法。
“当然你们可以主动投诚,那我立马就为你们牵线搭桥,给你们准备单独休息的房间。殿下先前所言你们也听到了,只要是投诚的,待会儿都可以回家。你们若有那心,便可以找我来说。”
元平见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也不拦着。
有人起身走动,想要与熟人私聊,她也没挡。这个时候了,就得需要一个人心惶惶的氛围。如此,只要有一个人从了,便会有更多人来降。
有人开始弱弱做起了元平的思想工作。尤其是几位武将,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劝着。
还有人拖动孱弱的身子,走到皇帝身边查问……
也有人询问,他们中的药持续的时间。元平则告知:五个时辰。当然,等一个时辰过后,为保万一,她还会再给他们补一点药。所以谁有歪心思的就大可早点歇了念头……
荣安则正在盘算,朱永宁是去了哪儿
他说与皇后宫门见,那明显是要出宫了这个时候,有比逼迫皇帝和顺公公还重要的事难道是去找谁立诏找谁谁最合适荣安一下想到了陶家老爷子天下文人之首,若有陶学士出手,那诏书才能最大程度封住天下读书人的口!
她瞬间明白刚刚朱永宁提到谋娶陶云失败时,为何会那般恼羞成怒。正因他早就有了盘算,需要陶老爷子助力!
可……也不对啊!
若是请陶老爷子,压根不用他亲自前往,直接去招了人来便可。即便老爷子不愿来,也可以用皇上的名头。
那他去做什么
能让皇后和廖文慈同急迫之事……是朱永昊吧
大概是了。
去营救朱永昊了可那里有禁军守着,没有皇上手谕,他们如何能做到不惊动人地救人
不过,既然朱永宁离开……
那,也不知自己会否寻到合适的机会做点什么
此刻的荣安只有一个心思:赶紧想法子逃离保和殿,逃离宫中!越快越好!
趁这会儿风平浪静,若能出去,就可以报信北营,找到刘统领前来护驾。她可以找到城门卫即刻封城,报信顺天府组织京卫和兵马司即刻剿匪。她可以送信给燕安王,送信给爹,让他们赶紧想法子抽身,先放弃对抗,第一时间解京城之困。
朱永宁若立诏书,一定会寻陶老。而陶老一向清高,定不会应。所以陶老……甚至陶家人也都有危险。此外,赵王妃,朱宏安,甚至几位阁老……最好将他们都给藏起来!
朱永宁这会儿还不敢撕破脸皮,所以尚不会对朱宏文他们出手,此刻若能出去,还能护下朱宏文。
荣安还焦心于自己,葛家人也是自己软肋。
以上这些人都得赶紧想法子保护起来。
怎办
她必须逃出去!
可宫中已被控制,怎么逃她身边只一个小荷,可既然朱永宁下了药,小荷怕也不能避免,此刻还不知晕在何处呢。
所以自己,还是单枪匹马吧
身子还不便,怎么走出去
脑壳疼!
就这殿,她都走不出吧
虽说殿中只几个侍卫,可殿门锁着,谁会给她开门刚殿门打开时她也看见了,外边不少人呢!……
也是这时,殿门再次大开。
殷馨走了进来。
荣安下意识就开始掂量,若是抓住殷馨做人质,往外走的可行性和成功机会。毕竟,殷馨肚中有朱永宁唯一的孩子呢……
这想法一出,就收不住。
荣安悄摸就取了头上那根不起眼的发簪,拔下簪套,塞到袖中。
殿中有侍卫,若贸然冲上去,只怕还没接近殷馨自己便得被制住。
所以只能等殷馨自己走来……
可殷馨昂首挺胸走进殿中,看都没看这边一眼,更别提接近。
她大步往元平的方向去了。
元平在殷馨眼中看出了不喜和不善,不由笑了起来。
“你进来做什么”
“我是宁王妃,算是你半个主子,你对我是不是放尊重些”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合作关系。你还指望我对你点头哈腰至于‘主子’二字……”元平上下打量殷馨。“你可不配!”她笑了起来。“你该不是以为你此刻是宁王妃,将来就会是皇后吧幼稚!”
“怎么,听你这意思,对我有意见”
“殷馨,你是来找茬的吧”
“我是来帮我夫君做事的。你还没回答我,为何对我有敌意你怕不是对我夫君有想法吧否则你怎会毫不犹豫就谋害皇上是张将军没教好你!……”
元平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说她丢了她爹的颜面。她前十几年引以为豪的爹,不知何时就成了她的心头刺。大概是被骂多了,她常常午夜梦回,都能看见她爹指着她鼻子在那骂。
所以此刻连殷馨都这么说她,她立马就炸了。
“我怎么了我就算对宁王有意思又如何不妨告诉你,宁王答应事成等风头过后,会收我入后宫,就凭你压不住我。到时候你我谁的位份大,还没准呢!气吗气就滚蛋!别万一气出个好歹,赖我身上!”
……
荣安纳闷了。
她并不好奇元平所言。
元平本就是个张牙舞爪的性子,所以不管她是纯粹为气一气殷馨,还是朱永宁真的为了拉拢庆南而答应收了她,荣安都不奇怪。
但殷馨……这是做什么
吃醋
可殷馨一向是明理的,没道理这个时候惹事。与元平对上,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但不管了!
趁着元平与殷馨争锋相对,荣安也起身到了常老太太那儿。
“老夫人,我没中药。”她开门见山。
常老太太上下打量她,眼中光芒大盛。
“好姑娘!可有主意了”
“火中取栗,只能试试。想要老夫人帮个忙。”
“世子妃直言便是。”
“待会儿帮我引了姝贵嫔和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只有老太太这个元平怨恨的,能将其成功钓住。
荣安将袖中闪着冷芒的簪身露出了一点,随后看向殷馨方向。
常老太太会意,直接就应了。
“多谢,您得受委屈了。”
“有机会总要一试。”常老太太拍了拍荣安手。“你好好做。”常老太总算有些明白茹菲那孩子为何有困难总要往虞荣安身边凑了。青出于蓝,年轻人能这么拼,她这老婆子,别说委屈,就是丢了命又如何
待荣安装作其他人一般的孱弱模样回到座位,那边殷馨和元平也已停止了互喝。
因那守着保和殿的侍卫长任石听到殿中两人动静,开门进了来。
那时他刚好见姝贵嫔正大呼小叫,神情激动,立马便上前呵斥了。
他跟在宁王身边十年,是宁王少有的心腹。
他刚守在外边,将宁王和宁王妃的对话尽收于耳,他还得了宁王吩咐,若王妃有办法说动皇上或顺公公,他们得全力配合。
此刻他看了眼明显就弱势,将来或是皇后的王妃,自然心就偏了。于是他冷脸就先警告了姝贵嫔,说王妃身带任务而来,让她对王妃客气些,她若破坏了王妃的任务进程,后果自负!
那任石离开前还冲殷馨抱了抱拳。
在众人鄙夷的眼神里,元平气火上涌,双手握拳,只缺一个发泄口。
殿中一时静得吓人。
随后,一声不和谐的笑打破了氛围。
常老太太冲着元平笑出声。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老太太还一叹。
“死老太婆,你说什么!”
“老身说你,已背叛了皇上,自然不是后妃,你也没了郡主封号,连个像样的身份都没有,你还要脸没脸,要身子没身子,甚至一个人最基本的品性都没有!你此刻充其量也就是一只野鸡!吃里扒外,见异思迁的那种!白白让你九泉下的爹丢脸!”
老太太自是故意而为,而元平也一下上钩,暴怒冲着老太太便去了。
老太太还在骂着,呵她厚颜无耻,在男人上如此,在行为上如此,在大是大非上也如此。说为她脸红害臊,为庆南感到丢脸……
而此时此刻,荣安袖中尖锐的钢针也已抵住了殷馨的肚子……
刚刚,她向殷馨示意有话说,殷馨走来,她起身时作势一软,殷馨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之后,她便借着袖子遮挡快速出手。
“别动,你若听话,我自不会……”荣安话没说完,自己反倒是一愣。因她看见殷馨在笑“自不会伤害你。”
殷馨反而挽住她,并拿袖子在外层也遮住了荣安手。
“你没中药是不是”她轻声。声音里有喜悦。
“……”喜从何来
“你若要挟持我,是不可能成功的。”
殷馨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孕肚,只低声道:
“你知我是怎么才被允许进来的因为我假意投靠了他。此刻你若挟持我,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你我勾结,我是故意背叛他。你知道的,他和皇上是同一种人,疑心病重。那么你觉得,就凭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足够分量让他冒着可能全盘皆输的可能放你离开吗”
毋庸置疑,朱永宁宁可直接射杀她二人,也不会退步。
“他连最亲近的人都能下手,一个不知男女的孩子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的。”
荣安对此无言以对。
若非也有这样的顾虑,并无多少把握,她还用得着这么犹豫吗
其实荣安也觉得殷馨未必够分量。
“我若珍视孩子和性命,此刻两袖清风闲在慈宁宫不好吗为何要进来这里”
“你为何进来”
荣安扫眼那边,常老太太确实将所有人,包括殿中侍卫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并无人过多注意自己两人。
而元平仗着老太太脱力,已是打了老太太好几下,连老太太身前桌案都给推了。老太太很是狼狈……
“我过不去心里那关!在我大概知道可能要出事时,我便愿意警示你了。何况知道他杀了我表哥!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殷馨说到这个便已经红了眼。她和朱永泰打小就是表兄妹里感情最要好的。表哥最疼她,宫里弄到的好吃好喝的,都第一个拿给她。她及笄的时候,表哥给她将大周最有名的南戏班子千里迢迢请来在府上唱了十天,亲自去给她打了鹿来烤肉……
“我只要一想到表哥死在他手上,我就不停打颤。我只要一想到此刻一人艰难带着孩子撑起一个王府的表嫂,我就心痛难忍。慈宁宫里,你还劝我关心我,说只要在你能力范围,不触及你底线都能帮我,你真心为我好,我怎忍心看你折在这里
还有,我家老爷子从这保和殿被带走时,吐血了。”
说到这儿时,殷馨眼中已经有泪。
“我家老爷子你接触过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我一想到是因为我嫁给那人才使得老爷子或将死不瞑目,我殷家可能因为我的错嫁而走上歪路,我实在没法袖手旁观。我再一想到我怀着他的孩子,更觉恶心。”
殷馨大口呼吸,努力憋泪。
“我不在意做他的皇后,我只求我和殷家能问心无愧。荣安,你能信我吗”
荣安信。
否则殷馨没必要来蹚这浑水。殷馨为人,她算是了解。和自己,和常茹菲一样,是个直来直往的真性情。这样的人,眼里容不下沙子。
荣安将手中簪头往袖中缩了回去。
“所以你来是……”
“既然你没中药,那就太好了。我们想想办法,我试着救你出去……”原本殷馨已有了点想法的,但此刻既然荣安有能力,那成功的把握顿时从三成上升到了五成。
姑且一试吧。
两人低低说了几句后,殷馨去看元平的热闹,而荣安则往皇帝身边去了。
皇帝疼得几乎已处于半晕之态,顺公公与贵妃一左一右在他身边,一个给他擦汗,一个只顾抹泪。但荣安过去后,皇帝表情有个明显的一缓。
荣安也是心下一动。
这便是天敌之间,融于骨血的那种感应吧小宝一来,似乎皇帝身子中的两只蛊也一下安静下来。
皇帝眼皮微动,眼神也清澈了些。
“皇上,是不是不疼了”荣安轻问。
皇帝嗯了一声。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