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叶锦丽才嘟起了嘴,拉长了音调喊姐姐,委屈得不得了。
叶锦夕将她搂进怀中,笑着说道:“姐姐知道我们锦丽今天受委屈了,这样吧,今晚姐姐亲自下厨做你喜欢吃的红烧丸子芋儿鸡清蒸黄花鱼糖醋排骨,还有红豆卷蛋挞和南瓜饼。”顿了顿,伸出两个手指,“双份的,怎么样?”
叶锦丽立即笑开了眉眼,重重点头。
“好。”
小孩子,就是这么好哄。
叶锦夕开心了,又问,“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汪家姐姐?”
瞧瞧,她妹妹就是这么聪明。
“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道不同…”怕她听不懂,叶锦夕说到一半,换了种方式,道:“没有共同语言,做不了好朋友好姐妹罢了。”
“哦。”
叶锦丽懂了,“那以后咱们不要来了,我也不喜欢那个姐姐。”
那个姐姐虽然也在笑,在夸她,但她并不怎么高兴。
叶锦夕摸摸妹妹的小脑袋,笑道:“好,锦丽说不来,咱们以后就不来了。”
叶锦丽不大喜欢坐马车,以前是晕车,现在是一上车就想睡觉。所以没一会儿,她就趴她姐膝盖上睡着了。
叶锦夕本来也想靠着车壁眯会儿的,但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隐约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叫娇娇弱弱的,暗藏几分欢喜。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叶锦夕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车外翠荷小声道:“大姑娘,前面好像是谢二公子和定丰侯府的那位宋姑娘。”
谢瑛?
真是冤家路窄…哦不,是流年不利。
叶锦夕立马想起数月前望乡楼乌龙事件,色如猪肝,当即吩咐道:“掉头,不走这条路。”
“可拐过这条街就要到了啊…”
翠荷还想争取,被叶锦夕坚定打断,“人家俊男美女在这谈情说爱咱跟着凑什么热闹?快走。”
等谢瑛发现了,那才叫尴尬。
她说得有点急,也没注意到这话其实有点别扭。翠荷听了却是一愣,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这条街狭窄僻静,人少。但凡有点气派的官老爷和夫人姑娘们,都不愿从这里走。也就是主子懒散,为了节省时间,每每出门都抄小道。谁知道,今儿个就碰到了熟面孔。
那位宋姑娘,之前在南阳侯府里见过。此刻她正满脸通红的站在谢二公子数步之遥,微低着头露出白皙的脖子,小声的说着什么,身侧马车东倒西歪,车夫受了伤坐在地上包扎手臂,丫鬟搀扶着主子,低着头有些颤颤。
谢二公子一身玉色常服,清隽的面容冷淡透着疏离,怎么看都不像是‘谈情说爱’,反倒有点‘对峙’的意思。
翠荷想劝姑娘要不还是走这条路吧,反正也就是一晃而过,还没开口,那边谢瑛的随从得了吩咐已经小跑着过来了。
“请问车内是叶大姑娘吗?”
要死。
走不了了。
叶锦夕瘫着连掀开了车帘,假笑道:“抱歉,我和舍妹刚巧路过,不知谢二公子在此,冒昧叨扰,这就走。”
她语速极快,说完就要吩咐车夫掉头,那随从反应也相当快,忙道:“叶大姑娘且慢,我们公子有事相求,麻烦您下车一趟。”
叶锦夕脑门掉下一连窜问好,“求我?”
就凭谢家第一世家的地位,他谢二公子在京城横着走都没问题,什么事还用得着求她?她又瞥了眼不远处正好看过来的宋如音,怔了怔。
因为这姑娘投过来的一眼,满是敌意和愤怒。
这些个侯门闺秀都什么逻辑?林清娆看不上她却不得不为了她哥低声下气的来讨好她,卫静芳一脸清高目中无人却偷偷思春还算计亲表姐做中间人交换定情信物,这个宋家姑娘更好,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满怀敌意不说,狭路相逢话都没说一句呢,人家就开始恨上她了。
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都这个德行?
叶锦夕突然觉得很不爽,于是她也不走了,很客气的对那随从微笑。
“好啊。”
正好叶锦丽被这一番动静惊醒了,睁开眼迷茫的看着她。
“姐姐。”
叶锦夕拍拍她的手,道:“没事,你继续睡,姐姐下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叶锦丽却不要一个人呆在马车上,抓着她的手要跟着一块儿下去。
叶锦夕没办法,只好将她抱起来递给翠荷,然后才跳下马车。刚才她还想着,她是被谢瑛请下来的,怎么做都得对她客气点。但一对上谢瑛目光,她就开始心虚。
叶锦丽不知内情,还甜甜的唤了声:“谢二哥哥。”
叶锦夕平日里挺喜欢妹妹的,这会儿却恨不能把她塞回娘胎里重造。
偏偏这位目下无尘的高岭之花谢二公子,还挺吃这一套,温和的对小姑娘点点头。
这待遇,若是给方叙瞧见了,非得睁大眼睛对他评头论足一番,说没看出来啊你一脸清高孤傲生人勿进的模样,居然还挺招小姑娘喜欢。不过你以前不是最烦姑娘跟你搭讪吗现在怎么突然转了性巴拉巴拉。然后谢瑛就会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叶锦夕心里巴拉巴拉一长串,脸上却不得不端起公式化的假笑,“不知谢二公子请我过来有何要事?”
谢瑛目光漫不经心的从她脸上扫过,叶锦夕又开始心虚,大底是心里有鬼,她总觉得谢瑛仿佛长了一双透视眼,她心里想什么都能被她一眼看穿。
这感觉十分之不爽。
隐形人宋如音再也受不了心上人和别的女人‘含情脉脉眉目传情’,随走过来,挡在谢瑛面前,语气温柔中透着僵硬,“叶大姑娘这么急匆匆的,不知是要去哪儿?”
叶锦夕想起来了,这姑娘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当假想敌了。如今自己‘破坏’了两人‘约会’,当然不高兴了。
不过看这情形,好像不是约会哎。
定丰侯府的马车有损,车夫都受伤了,宋如音不想着怎么回府,却还在这耐着性子跟男人搭讪。啧啧,真是痴情哦。
“回家,路过。”
话一出口,叶锦夕首先纳闷了。
惜字如金应该是谢瑛的标配才是,她跟着学什么?刚要补充两句,就听宋如音身后的谢瑛道:“方才有盗贼横行,惊了定丰侯府的马车,盗贼已逃。”
虾米?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居然有盗贼敢动侯府车架?你当这是写话本子呢?
叶锦夕刚要一眼瞪过去,随即意识到不对。
宋如音的表情不对。
娇生惯养的大家千金,路遇盗匪应该惊慌失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亦或者大声呼喊救命。断不是这样娇媚俏丽的站在这,温柔细语的跟男人搭话。
叶锦夕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衣着,这才发现,这姑娘今日很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衣服料子一看就是才做的,样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头上还缀了一枚鲜红如血的宝石发簪,衬得面容越发白皙精致,娇媚动人。
她的衣衫发丝丝毫不乱,没有半点险死还生的迹象。
一个侯门闺秀出行,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丫鬟?就连她都配了护卫随行。宋如音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独自出门,还偏挑这么个偏僻狭窄的路,而且定丰侯府,根本不在这个方向。
偏偏,又在这里,巧遇了谢瑛。
这说明什么?
话本大师叶锦夕目光灼灼,满眼都透着八卦的讯息。
谢瑛继续道:“天子脚下竟有贼人如此猖狂,此事必要上报京兆府。可宋姑娘受了惊吓,马车又已破碎,劳烦叶姑娘,带她去一趟京兆府。”
宋如音听到这,脸色已经白了,眼里闪过慌乱之色。
叶锦夕心中大约猜到个七八分,颇有些震惊。
这姑娘胆儿挺大啊。
为了追男人,居然不惜堵上自己的名声。不过也是,美女遭难,英雄路过,拔刀相助。怯生生的美人不胜感激,以身相许。一段美满良缘,就这么成了。
话本子里都这么写的。
可惜,现实不是话本子啊姑娘。你身后那位,也不是只看脸不长脑子的英雄,而是满肚子坏水的豺狼。你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他早已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喜欢什么人不好,偏要喜欢这么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冰块儿,这不是自找虐么?
心中如此腹诽,叶锦夕嘴上却道:“谢二公子既然恰巧碰上了,何不送宋姑娘一程?若我今日没有恰巧路过,又当如何?”
宋如音立即又看向谢瑛,目光期期艾艾,满是恋慕。
可惜谢瑛不为所动,“男女有别。若没碰上叶大姑娘,我便只能差人去请京兆尹前来就地查案,正好节约时间。”
宋如音脸色又白了,颤颤道:“谢二公子,你…”
她表情太过绝望和不可置信,叶锦夕都有点同情了。
可怜啊,辛苦设计一场劫匪惊马,而恰好心上人路过,也如她所愿的出手相救,却没想到,还不等她委身相报揭过此事,心上人便看透了她的算计,并冷酷无情的要将她送去官府。
这一去,要如何下台?
宋如音太过震惊,忘记了反应。
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受害人,她那么美丽柔弱楚楚可怜,他出手救了她,却不曾出言安慰半分,对她的感激置若罔闻。一转眼,又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眼里从来就没有她。
这个认知让宋如音十分受挫,忍不住就小声哭了起来。
谢瑛仍旧无动于衷,目光掠过她,只看向叶锦夕。
叶锦丽先是茫然,听完谢瑛的话后立即害怕的躲到姐姐身后,小声道:“姐姐,是不是有坏人啊?我想回家…”
小姑娘吓得脸色苍白,都要哭了。
叶锦夕连忙蹲下来哄她,“锦丽不哭,没事的,坏人已经被赶跑了。”
心里则把谢瑛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自己招惹了桃花却要拉自己下水,还吓哭了她妹妹,果然男人长得太好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叶锦丽拽着她的手,还在说:“我们回家…”
叶锦夕满口答应,牵着她的手重新站起来,一脸歉疚道:“实在不好意思,舍妹胆小怕事,一听说有匪徒就吓着了,我得送她回家。此间事,还是二公子自己解决吧。”
说完就立即转身。
她才不要掺和,平白得罪定丰侯府。
宋如音刚松了口气,就听谢瑛道:“方才有匪徒出现,怕是还未走远,恐有危险,我让人送两位姑娘回府吧。”
叶锦夕还没反应,宋如音便自己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那表情,好像妻子捉住了丈夫在外偷养情人,伤心又愤怒。
“谢二公子,你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如此伤她的心?
有些人啊,就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幻,老觉得自己是话本里的女主角,谁都要围着自己转。稍不如意,就理所当然的谴责他人。却从未想过,她是否有这个资格。
叶锦夕本想拒绝的,但听见宋如音哀怨中透着对她怨怒的语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她转过身来,款款微笑。
“如此,就多谢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