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什么样的往事?能让令长公主和庆文帝忌惮至此。
“众人皆知的是当今圣上荣登大宝是捡了兄弟们内斗的便宜,实际上并非如此。”江半夏轻笑道:“干爹知道的应该比我多,这皇位是如何落在今上的头上。”
曹醇冷笑:“看来你已经摸清楚了。”
“不算太清楚,但明白了点前因后果。”江半夏感叹道:“从头数到尾,因果这种东西最难说。”
庆文帝当年在宫中是最不出众的一个皇子,后来前面的弟兄死的死伤的伤,他被推上了太子之位,就算当了太子他也是随时都能被废掉的太子。
他在宫里,不能说不能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压抑在他父亲顺德帝的威严之下,其中的苦涩很难为外人道也。
“就在那个时候,他遇见了同父异母的庆阳长公主,一个比太阳还要耀眼,比春风还要温柔的女人。”江半夏略带讽刺道:“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姐弟有过怎样的过往。”
一个囚徒式的太子,一个受万人追捧的公主,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压抑的宫廷生活中扭曲,直到他们发现彼此。
这就像是一个错误,一个完全没有伦理的错误。
“长公主是个不可多得阴谋家。”江半夏事实求事道:“朝中东林党的人大部分都与她有过干系,在收拢东南地区矿权时就察觉到那些乡豪士绅依附的卫官与东林党有着密切联系,后又牵丝带缕的扯出长公主。”
“当时半夏就在想,这背后之人会是谁,如今算明白了。”
曹醇捏着菩提串珠笑起来:“看来你从今上的口中知道不少秘辛。”
“不算太多。”江半夏谦虚道:“半夏认为,想要彻底把控朝局,除了打击东林党还需注意这位长公主,虽然她表面上没有任何实权,但她却与东林党沆瀣一气,又和今上有过那层关系”
“聪明。”曹醇夸赞后话锋一转:“不过,聪明的有点过了。”
江半夏抬头露出副不解的表情。
“老祖宗在时都不敢动的人,你觉得我们能动吗?”曹醇嘲讽道:“今上的位置就是这位给的,要动她难。”
江半夏立在原地,半晌没有说出话。
“当今太子的母亲名不见经传,生了他后就意外去世。”曹醇拉长声音:“太子不归宫妃抚养,偏偏送到长公主的府上,你觉得这是偶然吗?”
江半夏摇头。
“咱家再告诉你一件宫闱秘闻。”曹醇睨着眼,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长公主的驸马死于自杀,就自尽在诏狱里。”
“干爹是说,那太子是长公主和今”
“不要乱猜,太子不是。”曹醇打断道:“再具体的,恐怕就只有老祖宗知道。”
话以至此,江半夏见好就收,能从曹醇嘴里套出点东西不容易,但也让她明白这京都中哪些人动不得。
庆文二十一年的春节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庆文帝病势凶猛,回天乏术,太医署的官员连夜给家中写了遗书,就怕皇帝蹬腿瞪眼,他们治病不利也要跟着去。
整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到了深夜四处哭声不断,得以宠幸没有孩子的宫妃聚在一起垂泪,她们悲痛的不是庆文帝而是自己,所有人都在等那最后的一刻。
江半夏站在乾清宫外的台阶上,哭啼声就萦绕在她的耳边,寒风瑟瑟,她觉得好冷,好冷。
“江爷,您回去休息吧。”小太监从殿内跑出来报信道:“太医们都在,万岁万岁今夜能熬过去。”
江半夏摇头,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是死亡逼近的预感。
“那您站檐下躲着点,奴婢瞧这后半夜恐怕要下冰雨,淋到了会生病。”小太监是黄维的干儿,劝了两句见不管用就又钻回殿内。
行将就木的庆文帝躺在宽大的床榻之上,他的脚下跪着他的三个孩子。
小太子颤巍巍的举起手中药膳:“儿臣替父皇尝了,不烫。”
庆文帝摆手,浑浊的眼睛露出无奈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的大限要到了。
“父皇!”三皇子不顾礼仪的扑到庆文帝床边放声大哭:“父皇,您会好起来的!”
悲恸的哭声盘旋在乾清宫的大殿之上,庆文帝的视线不经意的落在大梁上,他在想自己父亲死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根梁吗?
时间真快呀,庆文帝突然想起年幼读书时太傅说的一句话光阴似箭,那时候他问太傅光阴为什么似箭,能不能似马?似蛇?马跑得可比箭快。,太傅吹鼻瞪眼的摇头,告诉他光阴就是似箭,没有为什么。
后来明白了却晚了,开弓的箭不能回头,光阴也是。
整整四十八年,他为人子不孝,为人君不仁,为人父不慈,一生都在刀尖上跳舞,年轻的时候战战兢兢,不敢逾越半步,生怕留下把柄,后来即位后,为了证明自己,杀了多少人。
“我死后,大铭就交给你了。”庆文帝握紧小太子的手:“有什么不懂得都问你姑姑,她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小太子望着庆文帝,心里一片迷茫,他不喜欢父皇也不喜欢长公主,他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从乾清宫深处传来,李三顺急的额头冒汗,他催促道:“问尘子道长怎么还没来!”
“干干爹,儿子们去去他的住处找了,人人人三天前就走了!”小太监哆嗦着嘴,他怕,他真的怕,怕李三顺迁怒与他。
“该死!”李三顺暗骂出声,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扭头看向立在立在外殿的黄维。
两人视线相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妥
这时,殿门突然打开,蒋贵妃捧着锦盒冲了进来,她脸上还挂着泪,衣服沾满雪。
“阿郎!”
“娘娘,您不能进去!”李三顺忙拦在前面。
“滚开!”蒋贵妃一脚踹去:“挡道的狗奴才!”
李三顺不敢让步,蒋贵妃又心急如焚,两人僵持在外殿。
“咳咳咳让她进来。”庆文帝弱到几近虚无的声音从殿内飘出,像缕烟,轻轻一碰就会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