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楼安醒来时,已是晌午时分,阴沉沉的黑云翻滚涌动,偶有闷雷轰隆愈鸣愈响。
洛城的雨季来了。
站在风栖院堂前静静看了片刻晦暗的天,秦楼安回屋取了把伞,摒退跟随在侧的粉黛绿绾,独自一人朝府邸西南方偏僻寂静处走去。
路边布景逐渐趋于单调,光线愈加幽深昏暗,随着一声突然炸响的惊雷,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瓢泼而至。
秦楼安撑开事先备好的雨伞,踩着逐渐打湿的青石板路一阵小跑,最终停在一处门扉半开的院门前。
抬头看去,门楣上的匾掩映在几枝伸展出墙的葱翠竹枝里,祈慕院三个清逸飘洒的大字,在雨打竹叶摇摆晃动间隐约可见。
秦楼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处院落。
发旧的墙根生着青色的苔痕,叫不出名字的野草从门前裂有缝隙的石板下顽强地长出,朱漆斑驳的院门底部已有岁月侵蚀的腐朽之迹此时风雨如晦,本就荒僻的祈慕院愈显倾颓落败,可秦楼安却感到心安。
看见从矮墙上方斜出的翠竹,此时竹枝竹叶在风吹雨打中,被摇晃成一抹阴浓的竹影,劲韧的枝杈却顽强不折,在风雨中招展着脱尘清幽的翠意,秦楼安唇角扬起一个欣然明艳的浅笑。
以前她只知祈慕院是她府中最为偏僻荒凉之处,可时过境迁,如今再次驻足门前,她的心境也已有了很大改变,这纸醉金迷的皇都洛城,她偌大繁华的摄政王府,竟还有这么一处隐逸安闲的所在,这么一个让她时隔多年重逢月玦的去处。
轻轻推开半掩的院门,秦楼安记忆中的门也一同缓缓推开。
在那个夏末秋初的明媚的上午,她就是这样一时起兴,于因缘际会中,赴了一场冥冥注定的不期之约,看见绿竹猗猗,看见那个如琢如磨温润如玉男子。
恍惚中,秦楼安迈入院门的一瞬间,似乎还能嗅到那日清新的药草香,绿竹下的青石上,月玦好像依旧白衣如栀的坐在那里,看见她来,就朝她淡淡的浅笑。
秦楼安沿着坑洼不平的碎石小路,走到竹林前的石桌旁。急骤的风雨摧打着竹林,敲打着她的伞,嘈嘈切切的喧嚣中,秦楼安却感到心清神明,心境是月玦依旧在她左右的安然。
暴雨浇灭炎炎酷暑,一股清凉从湿润的泥土里渗透出来,苍翠的竹林散发出清雅的竹香,不知哪处角落里传来的声声蛙鸣,秦楼安闹中取静沉浸其中,闭上双眼,深深长长地喘息,将昨日所有压抑在心的悲痛伤怀,通通释放。
此刻天地之间,处处皆是氤氲水意。
秦楼安离开祈慕院时,来也急去也快的雨已渐渐放缓,回到凤栖院时,却见院门前撑伞站着一个人。
尽管此时她只能看清他肩部以下,但却一眼就能从他的衣衫打扮认出他是谁。
“师兄?”
那一身沾带着湿气的紫衣太过熟悉,秦楼安知道是雪子耽,可就是因为知道是雪子耽,所以此刻她才更加不解。
雪子耽怎么回来了?
难道是返回东景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秦楼安三步并作两步走走上前去,这时雪子耽抬了抬手中的伞,他白净的脸面上,挂着明显的疲倦之色,身上风尘仆仆一身湿气,显然是不知从何处冒着大雨,一路长途奔波赶回来的。
“师兄你不是跟着月玦回东景了吗?”
“我不放心你,就回来了。”
雪子耽走过来,目光在她身上盘桓一周,像是确认她没有缺胳膊少腿后,才淡淡笑了笑。
“不放心我?”
秦楼安对他的反应,与他回来的理由更加感到疑惑。
“我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秦夜轩纵然再怎么气恨我,没有足够具有说服力的理由,也没办法拿我怎么样。反倒是师兄你,身为国师,却助月玦离开西风,现在又贸然回来才让人担心。”
秦楼安抿了抿唇,顿了顿又问道:“另外,月玦呢?你突然返回洛城,他就没有阻拦你吗?”
“怎会阻拦,便是他让我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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