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辨五谷之法选妃,公主好计谋。”
壁洁如雪的弯月石拱桥上,两道身影并肩而立,女子水绿色的淡雅衣裙在风中轻柔曳动着,似桥底田田莲叶下的清波微微荡漾,身旁的男子一身素白,像是新雪初霁后绽出的一树梨花。
秦楼安转头看向身边的雪子耽,此时烈日当空,他身上的衣衫在日光下白得耀眼,乌黑的墨发却将刺目的日光尽数吸收,于发鬓处不经意间泛出五彩斑斓的光泽。
眼前这个静静站立着的人,周身所散发出的光芒好像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不知是因日头太烈,还是白衣太艳,秦楼安微微眯了腻眼。
适才雪子耽所说的话听着像是夸她,可那清淡如水的语气,却表露着他看透一切,却不当众说破的透彻。
现在四下无人,他就要戳穿她了,还是要她自己主动供述的那种。
“我的那些心思和手段,可以欺瞒大睁着双眼的秦夜轩淑太后等人,但对你这么一位蒙着眼却心明如镜的人而言,就未免过于浅薄与稚嫩了。适才你既然那么说,想必是你早就察觉到了吧,我以辨五谷的法子选妃,目的就是为了不选妃。”
此次挑选出的三十二位秀女,皆是出身高门贵族的大家闺秀,自小锦衣玉食,又怎会分得清五谷杂粮?
就算有博览群书见多识广的才女,分得清何为稻,何为黍,何为稷、麦、菽,可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将满满一碗混在一起的五谷拣分开来,还是用筷子不能徒手抓,这几乎不可能有人做的到。
她本意就是让三十二位女子全部落选。
“公主为何要如此做?”
“为什么不这么做?妃子有什么好做的?这些女子正值二八芳龄,最大的也不过双十之岁。在如花的年纪,却要关进皇宫这样表面豪奢鲜亮,背地却阴暗冰冷的牢笼,与那么多女子共侍一夫,得宠便罢,若不得宠,这辈子就要孤独终老在寂寞深宫之中。同为女子,我不忍心看她们如此。”
秦楼安望着桥下清澈的河水,嬉戏的鱼儿从莲叶下倏尔掠过,惊起碧波荡开的圈圈涟漪中,她好像又看到代朝颜那张憔悴狰狞的脸。
虽然她痛恨极了代衡,可代朝颜落得那样疯癫痴傻的下场,也确实可怜可悲。若说代朝颜是因其父的缘故本就该遭受惩罚,可她父皇其他妃子的凄凉孤楚,也足以是前车之鉴。
看着现在这些貌美如花的女子拼尽全力要往皇宫里钻,她当真不忍心。
雪子耽偏头望向秦楼安,虽然现在看不见她的人,却能察觉到此刻她被一股淡淡的悲伤笼罩。
河里的鱼儿游得欢乐畅快,偶尔跃出水面激起清脆的水声,静静聆听了片刻,雪子耽语气轻缓的说道:“那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话是如此,若是她们要争当其他皇帝的妃子,我绝对不会过问。只是秦夜轩的妃子,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先帝的嫔妃,西风虽无需殉葬,可她们这辈子却都不能再嫁良人。说起来,这件事还极有可能与我有关,我可不想祸及无辜,我还想给自己积点德呢!”
听秦楼安还有心情嘟囔着为自己积德,像是将适才的悲楚一扫而光,雪子耽闻之,唇畔游离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惜公主这份善心,并非所有人都受得。”
“白苧。”
秦楼安脱口而出那个清水芙蓉般的女子。
白苧是唯一一个在看似简单实际却难的规则中,成功将五种谷物尽数分拣开来的人,且每一粒谷物都准确无误的放入对应的小瓷碗里。
这样的结局不仅让众人感到吃惊,秦楼安也觉得很意外。可事实就明晃晃摆在那里,白苧确实完全按照她的要求,将五谷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分开。
如此一来,就算她再想阻止白苧入宫为妃,也找不到半点借口将她拒之宫外,只能当场看着她被秦夜轩封为兰妃,册封大典于近期择日举行。
除了白苧,今日入选的还有张静姝。
与白苧中规中矩按规则入选不同,张静姝乃是直接无视规则,仅凭淑太后一句此女不错,秦夜轩思虑片刻后便同意她入宫了。
今日选妃之前,秦楼安便觉张静姝进宫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她的选妃规则有多苛刻,秦夜轩也总有办法让她破格入宫。
唯一有可能让张静姝落选的,也只有秦夜轩本人不同意。正因此,瑶华宫中她才有意暗示张静姝是皇后之选。
秦夜轩生性谨慎多疑,她越如此顺着他的心意办事,他便越怀疑她居心不良。
果不其然,秦夜轩见她似乎极为看好张静姝后,纳她为皇后的心意也在猜测中动摇。
若非此事是他提前答应张襄,现在不好反悔,且今日选妃之前又有言在先,说只要淑太后看中的,他便可纳入后宫,现在张静姝就不只是由皇后降为静妃这么简单了,只怕连进宫都难。
“这样的结局也好,这次秦夜轩本意是选八人入宫,而我的本意是让他一个也选不上。若最后真如我所愿,这次选秀以无一人入选的结局收场,只怕秦夜轩不日便会再来一次,到时他就不见得让我作主了。现在张静姝和白苧二人入选,他至少不会在短时间内再动选秀的心思。”
只是不知张静姝和白苧,又能是何结局。
秦楼安鼻腔里长长舒出一息,听雪子耽不再回应她,胳膊肘碰了下他的胳膊问道:“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适才听你言中之意,似乎十分厌恶女子嫁入皇宫。若是你自己选择,天地之大江湖之远,庙堂之高权势之巅,你当做何选?”
“我?”
秦楼安没想到雪子耽竟会问她这样的问题,转瞬,又洒脱的耸耸肩淡然一笑:“我选月玦,我选月玦的选择,他去哪,我就去哪。”
虽然隔着一层轻纱,但此时雪子耽依旧能感受到秦楼安说话时,灼热过烈日阳光的眼神,似在他双目上燃烧。
两人僵持着静默了片刻,雪子耽微微笑了。
“得师妹如此倾心相随,月玦好福气了。”
“师兄这么认为吗?”
秦楼安踮起脚来,凑近雪子耽一些,“那这样的好福气,师兄你想不想要?”
感受到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已从他的双眼蔓延到他的唇上,一股强烈的干渴之意涌上来,让他嘴唇微微颤着张开一线,似乎是人渴到弥留之际时,想要人将甘甜可口的水珠滴进去。
“不不要开玩笑。”
秦楼安双眼一直盯在眼前人的唇上,他任何细微的动作她都尽收眼底,直到他舌尖微微又快速的舐了下唇珠,才声色沙哑的说出半句话。
见他有些僵硬的偏着脸,似乎是想躲避她的盯视,这副强忍克制又眷恋不舍的模样,让秦楼安强忍笑意:“我没有在开玩笑,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做一件事情证明自己是认真的。”
秦楼安说着,伸手摁上他的双肩,借着下压的力道将脚踮的更高,微启的嘴唇缓缓贴近他的脸,他的唇,只剩咫尺距离,可就在这时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沉叱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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