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刚刚过去的那不是……”
“那姑娘是谁啊,为什么来蹚这趟浑水?”
“那是……陆瑾小姐?”
“陆瑾小姐是哪位啊?”
“你没听说过这位陆小姐?富商陆家陆大少爷的妹妹陆瑾啊!”
“不对啊,我记得这位陆小姐不是已经出了吗,八抬大轿绕着北平城敲锣打鼓地环了一大圈,那排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好像是嫁了个师长……”
“对对对,现在是嫁进周家了,现在是周太太了,不过现在人们还是习惯叫她陆小姐。”
“那她怎么现在还住在陆公馆啊?”
“日本人一直在卢沟桥一带蠢蠢欲动,近些日子来整个北平都不大太平,周殊同军务缠身回不了家,陆小姐在婆家住不惯,原本想着回了陆公馆还有个哥哥可以倚仗,谁能想到陆大少爷他竟然,诶,不提也罢……”
“……”
陆修揣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捏住了揣在里面的那张照片的一角,照片是他在一个场景里掉落在地的钱包里翻出来的,黑白的老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
他将照片拿在手里,将面的人影和眼前这位提着手包穿着洋装的陆小姐一比对,发现正是这个人。
许多年前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翻涌来,时光轻轻摇回了将近一百年的北平,他微微阖眼睛,陆瑾的身影好像还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他们是怎么知道陆瑾的,不,不仅仅是陆瑾,还有他们口中的陆大少爷、周殊同,还有那个姓吴的管家,蒙了尘的旧时记忆被他一点一点调动着浮出水面,他记得从前的那座陆公馆里,似乎还真的有一位姓吴的管家。
为什么他们连这样的细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当初选择拟邀嘉宾的时候执意要求许春秋出演,这个综艺节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修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乱作了一团,如同一卷缠绕在一起的磁带线一样,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许春秋小小的、软软的手安抚地抓住了他的手掌,指尖微微的有点凉,陆修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我没事。”他低低地说道。
陆修重新睁开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着目光如炬地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饰演陆瑾的群众演员。
严格来说,这个姑娘长得和陆瑾并没有那么像,只是给人的感觉总叫人觉得隐隐约约的相似。她有着和陆瑾五六分相像的巴掌脸和大眼睛,穿洋装,睫毛扑闪,乍一看像是洋娃娃一样,可是眼睛一眯下巴一样,就又成了名媛淑女的模样。
开玩笑,陆公馆的大小姐、周师长的过门妻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只见陆瑾脸挂着盈盈笑意:“下扬言要抓捕的这几位,都是我府的贵客。”
“这几位贵人不远万里前来,我陆公馆还没有来得及款待他们,”她冷笑一声,表情中多了些许戏谑的味道,“怎么,下这是要捷足先登吗?”
那大帽子军官打从陆瑾刚一从洋车下来的时候,心里开始慌了。
他只是一介不打紧的小人物,勉勉强强也挤进北平流圈子的社交场,隔着远远的距离和层层围绕的人看见过这位陆小姐。
陆大少爷是消失了有一段时日了,可是她的丈夫周殊同却是国民革命军的高官,无论是陆家还是周家,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军官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装腔作势道:“原来竟然是从西洋来的客人啊,怪不得穿得这样新潮。”
陆瑾压根就没有解释眼前的这几位究竟是从何而来,只是含糊其辞地用了一句“不远万里”来形容,这大帽子军官却赶着对号入座了起来。
他露出一个十分狗腿的笑,舔着一张脸讪讪地说:“刚刚多有冒犯,实在是误会,误会……”
陆瑾仍旧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抬起眉毛看他。
她的眉毛画得很细,柳叶似的微微挑。
军官有些尴尬地替自己找台阶下:“那鄙人就先告辞了,还请陆小姐替我向周师长带个好。”
他扬声话毕,又压低声音对手下说:“戳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手铐给人家解开。”
陆瑾的脸看不出满意的神色,只是冷淡地点一点头,然后招手叫来一旁的管家,附耳去吩咐了一句什么。
十几号穿制服背气枪的没过多久就在大帽子军官的带领下消失不见,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看戏的围观群众也纷纷四下散去。
眼看着拥挤的人流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陆瑾没有再做过多的停留,还没有等许春秋一行人来得及前去搭一句话,就已经径自坐回了洋车里,行云流水地“啪”地一下拉了门。
黑色的洋车绝尘而去,只留下掀起的一片尘土。
谢朗伸手在口鼻前扇了扇,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小声问许春秋说道:“刚刚他们说她叫什么来着?”
许春秋:“陆瑾。”
她早在那个时代就听说过陆修有个妹妹的,第一次听到人提起她,是陆修带她去裁缝店做旗袍的时候。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赊了一屁股账,全都等着她哥过来给她付。
陆大小姐命好,出嫁前有她哥替她付账,嫁了人以后这个任务又落在了周殊同的身,反正有陆家和周家两家的信誉作保,这位大小姐出门逛街几乎不用带钱包,看着什么拿起来就可以走,反正陆少爷或者是周少爷会定期遣人到商业街来,挨家挨户地敲门结清账款。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位陆瑾小姐名字里的“瑾”,似乎正是“怀瑾握瑜”的“瑾”。
许春秋几乎是与此同时就联想到了和燃料筒一并锁在矮柜里的那封信件,还有信尾的朱砂章龙飞凤舞的一个“瑾”字。
那位写信的“瑾小姐”,就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