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城北郊,帝国围攻阵地,凌晨。
滚滚硝烟映照着漆黑的穹顶,远处丘陵下的地平线已经微微发白精疲力竭的莉莎强拉硬拽着几个困到想死士兵在阵地上竖起了蓝底星环旗,用铁一般的事实宣告这场持续了整夜的突袭战落下了帷幕。
或许是因为瀚土之战的胜利,加上抵达新世界后又太过顺风顺水,最初谨慎到只能用“胆小”来形容的风暴师,越来越看不起殖民地民兵,连带着也有些瞧不起帝国正规军,颇有种“穷人乍富式”的自豪感。
尽管如此,苦战一夜后的全体上下军官们也不得不承认,这帮帝国临时招募的“民兵军团”战斗力和意志力都十分顽强,堪比卡林迪亚之战时的帝国先遣军。
在遭到背刺,外围防线全盘崩溃,甚至成片成片的阵地迅速失守后,经过了最初慌乱的帝国士兵们,并未想风暴师所预想的那样光速投降,反而爆发除了不同寻常的士气,和风暴师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交通壕失守,他们就躲在掩蔽部偷袭,在堑壕拐角打冷枪被两面夹击就干脆冲出阵地,借助夜色隐蔽摸黑绕后,打光了弹药的步枪绑在尸体上当诱饵让对面暴露火力位置,用临时制作的“投弹器”抛掷火药桶
最终混战还是变成了安森最不想看到的结果让敌人成功躲进了各个掩体、仓库和堡垒当中,变成了一根根插在阵地上碰不得拔不掉的钉子。
为了清扫这些随时会炸的不定时炸弹,风暴师用尽了浑身解数,采取了相互隔离重点照顾的战术切断各个“钉子”间的联系,每次攻击只针对一个,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和全部火力予以彻底消灭。
这是种消耗大,见效差,还非常耗时的打发,但手头严重缺乏重火力的安森也只能这么干阵地上倒是有不少帝国丢弃的重炮,但笨重的野战炮在堑壕战里效率实在低下。
至于臼炮两三百米甚至面对面的间距,误伤的可能性远大于送堡垒内的敌人集体升天。
原本以为最多两三个小时的战斗,结果从傍晚十九点打到了凌晨五点三十分,彻夜不休的风暴师集体连轴转,一个钉子一个钉子的歼灭残敌,平均每个营打了四场“攻坚战”,卫兵连连长莉莎巴赫更是一场不落,参加了所有战斗。
等到天亮,除了大部分重要的炮垒和关键据点投降的投降,升天的升天,三座军火库和最大的一座粮仓没被攻破,仍然在守军控制之下,两千多名帝国士兵分散死守在里面准备硬抗到底。
这倒不是安森或者风暴师军官们不想事实上他们很想也很眼馋那些物资问题是三个据点都在地下,炮火能造成的杀伤力有限,强攻注定伤亡惨重。
莉莎倒是想过让其他人掩护自己一个人杀进去,但看到她浑身上下至少七八个手榴弹以后,负责指挥攻坚战的法比安不由分说就把她拦下了。
外面攻不进去,里面的人也根本不敢冲出来,双方就保持着这种静坐对峙的状态但无论如何,至少名义上风暴师已经是获胜的一方摘掉了金色鸢尾花,换上了象征自由邦联的星环旗。
而从开始到结束,见证了这场战斗全过程的扬帆城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安静的宛如一座空城。
没有助战也没有阻止,甚至没有派出巡逻和观察战况的骑兵就像是一切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静静在那儿做着自己的事情,机械的准备迎接下次进攻无论进攻的人是谁。
这种“高冷”到极致的态度,让风暴师上下都极其不舒服,尤其是刚刚结束战斗的眼下,这么一支态度很不明朗的军队就站在自己面前,简直是如芒在背。
现在伯纳德和他的帝国大军主力动向还不明朗,巨大的围攻阵地,仅凭风暴师眼下四千多人也根本无法彻底掌握。
一旦帝**队杀回来,路易贝尔纳又决定和殖民地总管大臣和解,孤立无援的风暴师等于被两面夹击又得不到任何有效支援想跑都没地方跑!
对于这一的顾虑,想来谨慎的总司令倒是表现的出乎寻常淡定,令风暴师军官们非常的费解。
“很简单,因为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瞪着一双惺忪睡眼,困到想死的安森没好气了看向自己最信任的掷弹兵团长:“假如他们真想要袭击,昨天晚上就可以动手,根本用不着等到现在。”
“但不可否认,这些人随时都有反悔的可能特别是现在。”法比安加重了语气,并没有因为总司令几句话就放松警惕:
“之前他们被伯纳德围攻,但现在包围已经解除,我们成了帝国大军必须最先消灭的目标路易贝尔纳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当做筹码和伯纳德谈判,换取对他和扬帆城都有利的条件!”
“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但实际呢?”
安森叹了口气:“最直接的一点,伯纳德他要如何才能争取到叛乱的扬帆城信任?就算做出了保证,那些叛军和扬帆城自由派又凭什么相信?”
“如果要配合帝国大军袭击我们,这两千多人就必须出城作战而如果我们被消灭了,必须要有什么样的前提条件,才能令路易贝尔纳确信他肯定不会违约?”
这个问题让前近卫军军官沉思了片刻,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的管家:
“必须是帝国大军伤亡惨重,实力和叛军相差无几,甚至更加弱小的时候?”
“差不多吧。”安森耸耸肩。
“所以假如路易贝尔纳只有在战斗的最后关头,或者帝国大军即将被消灭时才会插手”法比安喃喃自语,猛然间好像又觉察到了什么。
如果真是那样,作为唯一一支生力军的他们确实会成为战场上决定性的力量,问题在于他们能得到什么利益?
如果帝国大军伤亡惨重,那就算路易贝尔纳能够逆转战局也只能赢得眼下的胜利,卷土重来的风暴师和邦联军团还是能继续围困扬帆城。
已经被围了十几天,又付出了惨重伤亡的扬帆城还能再坚持多久?
如果快输的人是风暴师和邦联军团锦上添花的扬帆城叛军,真的能赢得伯纳德的宽恕?
显然不可能法比安总算明白为什么安森一点儿都不担心了。
“但这仅仅是理论上,况且也不能保证对面绝对理智,还能得到充足的情报做出最符合利益的判断。”法比安话锋一转: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您最开始的目标应该是救援扬帆城只要拿下这座城市,孤立无援的帝国大军就再也无路可逃了,不是吗?”
“是,也不是。”
安森打了个哈欠:“拉拢扬帆城对我们有利也有弊,好处是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坏处是这一战很可能捞不到多少油水,还要增加一个实力强大又很不值得信任的盟友。”
当然,这帮盟友就没几个是能完全信任的安森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
“权衡之下,我认为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对风暴师最有利想要变现,我们有的是办法在邦联身上变现,用不着洗劫搜刮城市,那样的吃相太难看了,也不符合我们眼下救世主的人设。”
“但归根结底,我们用不着非得争取扬帆城反水,他们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让我们单独和帝国大军决战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安森又打了个哈欠:
“真正必须要争取的对象,其实是路易贝尔纳。”
“您的那位老对手,扬帆城现在的临时总督?”法比安挑了挑眉毛:
“这和争取扬帆城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而且很大!”
安森摇了摇头:“按照我们得到的情报来看,他几乎是一夜之间变成了扬帆城总督,此前也不太可能和自由派或者叛军有什么交集你猜这是为什么?”
“所以他只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因为贝尔纳家族在新世界很有影响力。”
法比安眼前一亮,迅速明白了总司令的想法:“而他的想法很可能和扬帆城叛军并不一致,甚至存在冲突但这一来就算把他争取到我们这边,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不,这非常有意义!”满脸困意的安森嘴角开始上扬:
“那帮叛军之所以要让路易出面担任总督,就是因为他们自己无法服众,还担心万一失败会被反攻倒算,路易就是他们给自己找的保护伞。”
“所以我们必须争取到他,让这位贝尔纳家族的继承人相信,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事业甚至更进一步,让贝尔纳家族认为投资我们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就像罗兰家族那样。”
法比安恍然大悟。
“虽然是战争,但目光却不仅仅局限于战争,利用盘外力量将危机化解于无形之中不愧是总司令。”
“哪里那里,只是全都在计划之内罢了。”
对于部下的吹捧,安森毫不推辞的选择了接受:“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时间伯纳德和他的大军应该已经抵达那里,开始围攻据点了。”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掷弹兵团长追问道。
“等。”
“等?”
“莱茵哈德罗兰已经乘船返回本土,将自由邦联即将统一新世界,帝国势力苟延残喘的消息带给北境商会和罗兰家族高层,一两个月内就会有回音。”安森解释道:
“扬帆城和路易那边,塔莉娅以及波丽娜小姐正在努力说服他们,我们也得给对方一点思考的时间,有更多机会冷静地思考下这座殖民地的出路。”
“还有邦联那边也得让这些人出出力,在荒草林据点稍微战斗几天,省得他们真以为帝国是可以被轻易战胜的,不把风暴师付出的心血当回事,一滴汗水也不流就击败了帝国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
让眼下的局势逐渐发酵,静等各方做出反应,同时让疲惫不堪的军队获得短暂的休整,养精蓄锐等待最后和伯纳德莫尔威斯的决战,这就是安森的如意算盘。
他准备就保持现在的状态,一边搜集情报和构筑阵地,一边静等三天。
三天之后,果然一口气出现了两个“惊喜”。
首先是扬帆城方向被胸甲骑兵护送归来的波丽娜和塔莉娅,带回了路易和叛军们的态度:首先他们很感激风暴师与邦联为他们解除包围,其次他们并不想插手这场帝国与邦联之间的战争,打算隔岸观火。
对于这一点,安森总觉得对面的叛军很可能巴不得自己干掉伯纳德,然后他们再以“最后的帝国骑士”这个官方身份取而代之可惜他没有证据。
路易贝尔纳,他的态度则比较纠结,一方面并不想背叛帝国另一方面又很同情叛乱的帝国殖民地,竟然试图居中调停,让各方都能拥有满意的结果。
这个乍一听自相矛盾,甚至完全想象不到任何可行性的想法,倒的确非常的像他能说出来的对风暴师只能说不好不坏,就不知道一心想干掉伯纳德的帝国叛军怎么想了。
第二个惊喜则是来自荒草林方向,伯纳德和他的军队果然被吸引到了那边,对据点展开了全力围攻。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被迎头痛击的据点连一天都没撑下来,五个小时就宣告陷落,并且丢失了大量物资。
伯纳德还派出骑兵扫荡沿路撤退的邦联军队,伤亡只能用“惨烈”来形容六千大军被两三百名骠骑兵像赶鸭子一样追的到处都是,连像样的反击都没能组织起来,闷头向灰鸽堡方向逃窜。
卡尔和阿列克谢两人费劲千辛万苦,也只保住了风暴师第二步兵团,炮兵连,一个长湖镇步兵团和两个红手湾步兵团,外加还剩一百人的冬炬城散兵连躲开帝国骑兵的扫荡,狼狈不堪的抵达了围攻阵地。
而与此同时,伯纳德的军队已经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向扬帆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