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明昱琰挂了座机,正想对百苓说些什么,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明将军!”
一个又高又瘦的道士迈过隔断,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个道士约莫五、六十岁,国字脸,皮肤偏黑,鬓须皆长,左手挽着拂尘,右手端着一只紫葫芦,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精神。
看到他,明昱琰和黄道长的脸上同时露出一丝惊喜,黄道长问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下午。”被唤作师兄的道士顿了顿,旋即神色一正,“刚才我来的时候,听到下面的人议论说,你们要准备符纸?”
“是的,师兄,是这位百姑娘要的。”黄道长解释道,“她准备观灵入地府。”
观灵?她什么时候说过观灵?
百苓撇了撇嘴,对上那道士看过来的如炬视线,微微一笑。
那道士稍许一愣,似是没想到她竟丝毫不惧自己的直视,然后却皱起眉,转冲黄道长喝道,“胡闹!地府岂是你们说闯就能闯的?”
他积威已久,此时这么一喝,直叫黄道长缩起脖子,露出愁苦之色。
“崇道长。”明昱琰却忍不住说道,“沐溪如今生死未卜,我总要想办法试试。”
“莫急。”崇道长却捋了把胡子,抬起右手的紫葫芦,说道,“沐溪的魂魄,我已经带回来了,就在我的葫芦里。”
此言一出,空气刹那安静了。
片刻,明昱琰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急忙抓着崇道长的手臂,问道,“真的?你把沐溪救回来了?”
崇道长点头道,“我昨日回来后,听说沐溪出了事,为他连算了八十八卦,后来便将他的魂魄招了回来,这才没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黄道长却有些惊讶,“他的魂魄尚在人世?”
“对。”崇道长笑道,“我早说过,沐溪这孩子,是个有大福报的,只不过……”他又敛了笑,沉思道,“普通人魂魄离体,一两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他这次,恐怕需要很长时间的调养啊。”
“那些都是小事。”一听自己儿子的魂魄找回来了,明昱琰哪还管得了其他,顿时恳切地说道,“崇道长,请你先救他吧。”
“好。”崇道长点点头,走到了床边。
见状,百苓不由开口道,“既然人找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她可没工夫耗在看人作法上。
闻言,黄道长向她颔首,依然十分和蔼,“耽误姑娘时间了。”
明昱琰说道,“我让管家送送你。”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百苓说完,转身出了房间。
明昱琰一心扑在自己儿子身上,也就没太理会。
“明叔叔,两位道长,我也先离开一会。”卫泽漆对他们说了一句,也退出了房间。
刚走到门口,却听到崇道长不满的声音——
“师弟,你以后做事过过脑子。将军心思大乱,病急乱投医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呢,什么人都敢信。”
卫泽漆不由皱了皱眉,停在门口。
他听到黄道长苦笑道,“可我看那位姑娘,绝非常人……”
接着是崇道长毫不留情的斥责,“最多不过是个修真者……哼,下地府,荒唐!亏你们想得出来。”
卫泽漆听不下去了,又见百苓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楼道口,赶忙追了上去。
“百苓,这次谢谢你了。”卫泽漆追上她,由衷地说道,“我知道你可以不用来的。”
百苓沿着楼梯往下走,闻言,笑着看了他一眼,“要谢就谢那个崇道长吧,说到底,是他救了你朋友。”
想起刚才在房门口听到的那些话,卫泽漆抿了抿嘴,说道,“他有点盛气凌人。”
百苓却不以为意,“他确有几分真本事,不然也压不住他那个黄鼠狼师弟。”
“黄鼠……什么?”卫泽漆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重要。”百苓摆了摆手,说道,“我更好奇的是,明家怎么会跟道士走得这么近?还拜了师傅?”
“这事啊,我也是听我爸说的。”卫泽漆揉了揉耳朵,却是略微压低了点嗓音,“应该和明阿姨有关。”
“这家的女主人?”百苓脚步一缓,“话说,儿子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没见这个当妈的?”
“阿姨身子弱,这几天又生了病,叔叔应该没敢告诉她吧。”卫泽漆说道,“至于道士的事,以前听我爸跟我妈提过,明叔叔和阿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可后来上了大学,阿姨性情大变,两人闹分了。明叔叔去了最远的苍海舰队,在一次打击海盗的任务中,身负重伤,肩膀也中了两枪,急救所的军医抢救了两天,都觉得救不活了。”
“也是明叔叔幸运,危急时刻,云游到那个地方的黄道长保住了他的命。那时阿姨也赶到了,看到明叔叔的样子,当场就哭晕过去了,可黄道长看到她,却说什么,她后背上有东西。”
“后背上有东西?”百苓停住了,转过看他,“什么东西?”
“这我就不知道了。”卫泽漆摇了摇头,“我爸只说,明叔叔因为这件事才拜了黄道长为师,再后来,明叔叔调回了陆面上,很快就和阿姨结了婚。”
百苓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说下去的势头,不由问道,“没了?”
“没了。”
“这些事,你爸是怎么知道的?”
“他和明叔叔是大学同学,苍海的时候,还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
“哦……”百苓顿了顿,“有趣。”
路灯下,她的眼神显得高深莫测。
卫泽漆不禁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疑惑,“怎么个有趣法?”
“那个后背上的东西。”
卫泽漆想了想,猜测道,“应该是被下了降头之类的吧,我觉得挺恶毒的。”
百苓似笑非笑,“你这样挺好的。”
卫泽漆不解,“我怎么了?”
“脑子不笨,但天真。”
见他露出心塞的表情,百苓又莞尔一笑,“好了,你回去守着你的朋友吧,我的人来接我了。”
顺着她的目光,卫泽漆朝十米外的大门望了一眼,只见远处的路灯下,一道深寒如雪的身影伫立着,眼神模糊在阴影里,但明显也正望着他们。
看到他,卫泽漆立即懂了,识趣地抽身告辞,“那我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