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接纳他的时候,唐宛凝已经入宫将近十年,而夏侯珏也有将近七八年没进后宫。
一来是继后在世他毫无精力,最重要的是唐宛凝不喜欢,她不喜欢自己和旁的女人有肌肤之亲,更不止一次说过自己脏。
既然脏了,那就再重新干净回来,不管有多难,不管有多久,他都不会嫌长。
那时候两人已经不算年轻,尤其在古代,他们这种年龄再过几年就能当祖母了。
然而对唐宛凝来说,这正是一个女子思维最成熟的时候。
她慎重考虑之后决定不再被自己内心的心魔控制,决定接纳他,决定舍掉那所有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
她其实仍旧是憋屈和介意的,可人的心就是这样不受控制。
你越是在意,就越是无限放大某一种痛苦,让你逃无可逃躲无可躲,饱受世间所有的痛苦和折磨。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自己太小气了,是不是自己占有欲太强了,接纳一个人就要接纳他的过去,可她倒好,一边想要接纳他,一边排斥他的过去。
那时候,他也是身不由己不是么?
接受与不接受,唐宛凝夹在中间并不好受,最崩溃的时候她甚至哭着告诉他:“夏侯珏我恨你,为什么要我遇到你,如果没有那道圣旨,我还在西北逍遥自在,你还在宫里左拥右抱,不是很好么?”
为什么要两人强行绑在一起,明明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并且二人原本没什么交集,也不该有交集。
每每这时夏侯珏便同样一脸痛苦地抱着她,或是一言不发或是忙着道歉,总而言之不曾有半点不耐烦。
唐宛凝行动上像个女汉子,实际上感情洁癖非常厉害,并且情感细腻入微,一丁点儿委屈求全都要不得,所以她才会这般难受。
可渐渐的,这样的次数多了,连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明明都是皇帝,他已经比大夏朝历代的皇帝好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倍,自己为什么还是不知足。
难道自己在现代找一个对象,就一定要求人家没有前女友么?过去的就是过去了,那时候的状态和现在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那时候的夏侯珏只能认继后做母后,只能任由她们摆布,至少是明面上的摆布,他一个人苦苦撑了这么多年,其中的苦楚又岂是旁人知晓的,而自己居然还会计较这种事,有时候想想,也挺无理取闹的。
大约,是亲眼看到并且也和小老婆们一起生活过吧,毕竟现代男人的前女友都只是存在微信里、手机里,并不曾谋面的存在。
想明白之后,当机立断从后宫搬出来,再也眼不见心不烦。
……
清河六年,唐宛凝头一次怀孕,伴随着又激动又难受的状态,唐宛凝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夏侯山川。
山川山川,大约是想让他与山川河流一样经久不息,日月不止,平平安安,终生到老,当然也是想让他和大海一样宽阔,和河流一样以小聚大,把大夏朝各方力量一点一滴汇聚起来,开创更高的太平盛世。
听闻夏侯珏取这名字的时候唐宛凝就知道,他是存了让他继位的心思。因此这孩子从小便被悉心培养。
好在山川这孩子也争气,小小年纪智商情商极高,凡是要学的要会的一点就透,并且勤奋。
孩子一天天长大,两人之间的隔阂也成了子虚乌有。
他们共同抚养这个孩子,一直到他三岁,这期间,看他从襁褓婴儿长到蹒跚学步,再到牙牙学语,最后用小奶音萌萌地背书。
唐宛凝守着他度过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她终于卸尽盔甲温柔下来,学会成为一个母亲,她也终于将那颗放荡不羁的内心尽数收敛在锦盒里,心甘情愿将自己锁在深宫里。
夏日的午后,她最喜欢午睡起来坐在窗前的软榻上看常常在院中奔跑嬉戏,那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那是他一天满满功课里多余出来的片刻自有时光。
看着三岁的奶娃娃和小太监们追逐嬉戏,唐宛凝有时候会泪目。
自己这一生,终究还是活成了曾经最瞧不起的那番模样,以前任凭她怎么想,也终究想不出未来是什么模样,却原来,她竟会困在深宫,并且还颇有些自得其乐。
深宫寂寞,宫廷情薄,谁又能想到寂寂深宫竟有个愿意一直等着她的男人,谁又能想到情薄的深宫,有个小小的男人和她血脉骨肉相连。
常常三岁时,她再次有孕,这一次总算没了上一次的难受与恐慌,她和世间大多数怀了孕的娇妻美妇人一样,母性彻底泛滥。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是一脸幸福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快乐幸福地像个傻子。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双生的孩子历经九死一生总算平平安安地生了下来。
她看着那两个粉粉的小肉团,哭得像个泪人,夏侯珏紧张兮兮地凑过去问她怎么了,她哭着说。
“你还好意思问,疼死我了混蛋,我再也不生了。”
夏侯珏松了口气,紧张地直发白的脸色总算缓了下来,紧紧抱着她:“好,不生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生了。”两子一女,足够了。
养孩子总是辛苦的,尤其是双生胎。
当然唐宛凝并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因为她有人数众多的保姆团。
登基之后夏侯珏越来越忙,尤其是经历几个番邦部落大军压境直逼大夏的时候,他之后的几年都是忙得几天几夜找不着人影。
唐宛凝每每有些不满,可看着御书房彻夜亮着的灯,终究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带着三个孩子安心度日,闲了顺便去问问他,让御膳房炖些补汤什么的。
时间这么一晃,转眼就过了半辈子,孩子们渐渐长大,他们二人也渐渐老了。
当她发现夏侯珏重病时,一切已经为时已晚,想再劝什么也已经不太可能了。
那天夜里,她亲眼看着他咳血,那一口深红的血尽数吐在折子上,极其刺目,唐宛凝当即泪如雨下。
“你这样……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