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事当前,留给林玉澄与残存幽族痛苦伤怀的时间并不多,不论此时心中作何想法,他此时只是一位信使,为幽族带去噩耗,也即将为山海界的主宰者传递一个似真似假的消息。
毕竟曾是绝尘山弟子,幽族噩耗又尚未传到元泽岛上,林玉澄收拾好心情后便径直向岛上的主事者绝尘山宁极尊者表明了身份,并再三强调自己有攸关山海界存亡的情报需要禀告七绝圣尊。
见林玉澄如此郑重其事,宁极尊者也不禁多了几分在意,“圣尊正全神与鬼界神灵交战,不得分心,不若你将事情原委告知本座,若果真至关重要,本座便冒一次险。”
林玉澄自然不会将他预备用来说服七绝圣尊的消息尽数说来也没这必要,只需要告知他们幽族的遭遇即可。
果然,听闻短短时间内幽族竟已惨遭族灭,尤其听说其中有鬼族手笔,宁极尊者霍然色变,心中暗道不妙。
或许林玉澄还不知晓,但他们这些大人物再清楚不过,鬼界对山海界的入侵,战争只是表面手段,暗地里还有许多隐秘伎俩,没有鬼族时他们都诡异地知晓了各族许多秘闻,甚至能据此对各族设计极具针对性的阴谋,若鬼族果真叛逃加入他们一方,以幽真等人知晓的山海界众多隐秘,这场本就已落入下风的战争,山海界几乎已无取胜之机!
“竟有此事?绝不能容鬼族走脱!”
这念头在宁极尊者心中闪过的同时,却也在殿中响起,她猛然一惊,便见七绝圣尊已从后殿走出,神色没她那般凝重,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圣尊!”宁极尊者连忙起身,但却是先问外面的战况,“莫非鬼界神灵已被击退?”
七绝圣尊轻轻摇头,“鬼界神灵有备而来,人多势众,吾等也只是勉力支持。”
“那”您怎么还能分神关注我这里的事情?
不过七绝圣尊并没有想回答她的意思,先一步移开目光看向林玉澄,淡淡道:“随本座来。”
言罢便又步履匆匆,转回后殿。
宁极尊者欲言又止,不禁又看了林玉澄几眼,热切表达“让我听听”的渴望,但无论七绝圣尊还是林玉澄,显然都并没有让她旁听的意思。
林玉澄早料到七绝圣尊会是如此反应又或者说,即便七绝圣尊无意屏退众人,他也会利用从灵隽与叶定光那里得知的部分真相逼迫他如此选择。
想来一贯冠冕堂皇的七绝圣尊,并不愿意让外人知晓他曾一度有机会阻止两界融合,但他非但没有,反而放任事态发展,甚至做出控制叶定光这等事情
进入后殿,七绝圣尊终于卸下了那层无波无澜的面具,眸光冷冽,看林玉澄这位曾经的门下弟子入看死人一般,“叶定光带你进来的?”
“圣尊既然心知肚明,那便省了这些试探威压的繁文缛节,直入正题吧。”
林玉澄的态度不卑不亢,灭族之灾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成熟起来,面对一个念头便能灭杀他于无形的恐怖强者,他心中没有了往日的毕恭毕敬或许是幽真鬼王、七绝圣尊接连“人设崩塌”,令他看待强者的光环滤镜彻底碎了吧。
七绝圣尊不喜欢任何人在他面前摆出这副姿态,但事到如今,他很清楚林玉澄胆敢如此,正是因为叶定光昔日任他摆布的蝼蚁,如今已成足以与他并驾齐驱的人物,真是世事无常但这就是他当初的选择,多想无益。
“说罢。”
林玉澄平静地抛出惊雷:“幽族覆灭,如今幽真鬼王,以及一位鬼界神灵仍在幽冥之海边缘他们借助我族至宝三生镜分镜引来了三生镜本尊,意欲借机收服神器”
说话间,他抬眸欣赏着七绝圣尊丝毫不加掩饰的怒容,不知为何心中也生出一股痛快来,“一旦功成,山海界便再无与森罗鬼界争锋之力,便是您只怕,也讨不得好。”
七绝圣尊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三生镜乃是山海界创世四神器之一,在苍梧琴、开天刀崩毁,玄明剑堕魔的今朝,它便是唯一的神器,说是维系山海界天道秩序的最后一根绳索也不为过!
一旦被鬼界神灵掌控,那神灵甚至能借三生镜影响山海界的天道法则,轻易就能将他多年来苦修所得的一切彻底摧毁!
他费尽苦心,不惜一切促成两界融合,是为了更进一步,而不是要万劫不复!
见他这般神色,林玉澄深知灵隽的猜测又一次实现了,唯有这个消息,才能让这位圣尊大人不顾一切也唯有七绝圣尊,才能让他们的计划轻而易举地完成。
七绝圣尊没有再与林玉澄说什么,他还留在云中战场的本尊直接对上了叶定光,在一片凝滞僵硬的氛围之中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事态果真如他所言?”
其余人微微发愣,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这是怎么搭上话的。
叶定光漫不经心一笑:“你觉得呢?”
他的不答恰恰是回答,七绝圣尊无言。
其他人的感觉或许不够灵敏,但修为已臻化境的他,在元泽岛战场的空间封锁屏障被叶定光打破之后,终于锁定了那股自从这场战争开始来便始终压在他心头的危机的来源
“合作,我答应了。”
七绝圣尊认定叶定光忽然将事情挑明,定是因为想要与他合作阻止那位鬼界神灵对鬼界神灵之间的恩怨,他亦略知一二。
叶定光仍只是淡淡微笑,似乎满意这个回答,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表示。
只是,已经陷入久违的焦虑之中的七绝圣尊并不如往日一般明察秋毫,也就没有看见叶定光眼底压抑着的那一丝异样。
似是失望,又似了然。
曾经,七绝圣尊是压在他头上的一片巨大阴影,他心思变幻莫测,谁也看不分明如今,他的野心与贪欲已宛若白纸黑字的契约,清晰明了就差签字画押是他变了吗?
并非。
不过是,习惯了追求自我极致的人,总是会选择越走越窄的路,因为他们确信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只有自己才能走到路的终点。
而太窄的路,被看穿也只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