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伞醒了。
顾伞是被江红袖踩醒的。
要知道,好吃好喝养到现在的江红袖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小小只雪狐了——以前的江红袖踩在人身上就好比小猫咪踩奶,现在的江红袖一这么jio踩在胸脯上,顾伞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咳咳咳……”
垂死病中惊坐起,顾伞捂着胸口在床上一阵咳嗽。
好不容易才喘上下一口气,顾伞咬牙切齿地瞪向床内侧的江红袖,[好小子,公报私仇是吧?]
【欸嘿,人家才没有啦~】江红袖歪头吐舌,试图萌混过关。
给了他一个大白眼,顾伞环顾四周,就见周围的家具无比熟悉——这不是她的房间吗?
顾伞不禁皱眉,[我这是……]
【嗯哼,是那个叫什么许冷的小子把你抱回来的,走之前他们还在床边看了你好久,走得时候倒是很决绝,头都不回一下,总之你现在去追肯定也来不及了】
“可……”
顾伞的嘴刚张了一半,心有灵犀的江红袖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他抖抖耳朵,【为了不让你阻拦他俩,那个叫许三多的狗东西干脆把你给迷晕了,不过你放心,我闻过,那迷药里没什么刺激伤身的配料,用量也很少,因而对我这种神兽完全无效】
说到最后一句,江红袖颇有些得意地摇头晃脑,仰起脑袋舔了舔爪子。
闻言,顾伞的眉头皱得愈深,倒不是因为林三多迷晕她这事,而是她在想,林三多和许冷两人到底为了什么竟要如此执拗地离开京国,甚至做好了哪怕自己激烈反对迷晕自己也要去的准备……
顾伞忽然又想起了她昏迷前听见的那一句“求你,阿伞,不要生我的气”。
生气?为什么生气?
虽然她不是原身,没有过去与师兄们朝夕相处的记忆,但现在的她与林三多等人的确有着师兄弟的关系,更何况师兄他们对自己也的确掏心掏肺,青玺玉的秘密就是林师兄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的,因而尽管她只是这个世界的路人,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些人,这些感情软化渗入。
她希望师兄们能一直平安顺遂没错,但如果师兄他们真有自己的使命和信仰,比如复仇或报恩等必须去完成的事,她定然不会阻拦反而会鼎力相助,自己当时挡在门前不过是不想让师兄他们离开得不明不白——她又怎么会生气呢?
除非……
顾伞咬住下唇,两手也不由地攥成拳。
除非师兄他们是要去替她完成她的使命,甚至,已经准备好为她的使命牺牲他们的生命。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生气。
【顾伞?】
察觉到了顾伞剧烈的情绪波动,江红袖小心翼翼地把爪子摁到她攥紧到发抖的手上,【顾伞你在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好吧还是很好看】
手背上的触感温热沉稳,被江红袖这么一打岔,顾伞终于从那令她呼吸都不顺畅了的假想中脱离了出来。
顾伞深吸了一口气,但愿师兄他们不要犯傻,不要做傻事,要不然……
要不然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们的。
[……我没事,只是自己吓自己罢了]顾伞低下头,刚想揉揉江红袖的脑袋,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顾伞一把反握住江红袖摁在她手背上的右爪,[这是什么?]
【哎,没什么没什么……】江红袖想躲,却被顾伞抓得牢牢的。
[没什么个屁,你别躲,让我看看]顾伞凑近脸仔细观察,就见江红袖毛茸茸的白爪子上隐约泛出一大片不正常的……粉红色?
不对,那不是粉红色。
顾伞眼神一凌。
而是淡了的血色。
[江、红、袖]
顾伞一字一顿地念着江红袖的全名。
好似被家长当场逮住的逃课学生,江红袖心虚地回避顾伞的目光,含糊道,【啊哈哈,也也也没什么啦…我就是,不小心地、轻轻地挠了那个姓林的一爪子……】
顾伞:[……]
顾伞:[不小心地、轻轻地一爪子能溅得你整个右爪上都是血?]
江红袖:【欸、欸嘿~】
[别欸嘿了]顾伞无奈地抚上额头,哭笑不得道,[我就问你我师兄他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江红袖狠不得拍胸脯保证,【我下手很有分寸的,只是出血量惊人但人绝对没事,更何况那个姓林的自带什么药膏,抹了一下就止住血了,再说谁叫他俩突然那样,害得我以为他们要对你干嘛……】
江红袖还在那儿呱啦呱啦地说着什么,而顾伞却听得有些恍惚,此刻,她眼中的江红袖莫名和一个拱起背脊挡在她面前的雪白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那时的江红袖……是想保护自己吧。
心中涌过一种说不出来的暖意,顾伞只觉得鼻头发酸。
江红袖这小子平时虽然总是笨笨傻傻老没正经的——但他好像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告诉身处异世的自己:
别怕,他在。
他会一直陪她。
……真好。
眼圈周围泛出一种奇妙的酸热感觉,顾伞情不自禁地轻笑一声,那是一种从心底直接绽放出暖意的、最真实的笑容,温暖到能驱散一切孤独的笑容。
循声望去,江红袖当即哑了声音,他仰头呆愣愣地看着顾伞,半晌,江红袖才喃喃道,【顾伞……你,你哭了?】
[…我没有]
顾伞扭过头,拿衣袖胡乱抹了把脸,[你看错了]
【我才没有看错,哎好好地你哭什么啊,难不成……】
江红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嘴角一勾咧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难不成顾伞你是被我感动到了?】
[……才不是]
顾伞拿手挡住脸,不让江红袖看她。
【噢~顾伞你就死鸭子嘴硬吧!】江红袖跳起来去扒拉顾伞的手,毛茸茸的大尾巴高频率晃动,【我就知道小爷我的魅力无人能挡!】
[你有鬼个魅力,你个狐崽子]
【什么狐崽子?!小爷是神兽!神兽!】
[神兽也是兽]
【顾伞你又来了!!】
……
一人一狐就这样在房间里斗嘴打闹,在这暴风雨前的最后平静,他们笑啊、闹啊,对一切阴谋阳谋都挺起胸膛,因为他们知道,哪怕****来临——
他们也是对方最坚强的后盾。
*
*
*
当冯莺宝敲门进来时,江红袖已经被顾伞薅得浑身静电炸毛,整只狐狸圆滚滚地瘫在床上,不服气似的还在哼哼唧唧。
而一边的顾伞也没好到哪儿去,就见她随意地倚在枕上,气喘吁吁衣衫不整,一头细软柔顺的墨发更是呈现出一种令人遐想连篇的凌乱。
嘶……
端着甜品站在门口的冯莺宝不由地咽了咽口水,不是因为她手里香甜可口的甜品,而是因为屋里那个比甜品还要诱人百倍的顾伞。
天知道这一刻冯莺宝脑海中闪过了多少黄色废料高速火车。
“冯姑娘有什么事吗?”见是冯莺宝,顾伞不由得笑容亲切。
“公、公子……”冯莺宝的话刚说了个开头,就觉得自己鼻下热乎乎的,她意识地伸手一摸——
啊,红红的,滑滑的……
卧槽卧槽卧槽她流鼻血了?!
注意到了冯莺宝这边的异常,顾伞担忧地刚想下床,就被门口的冯莺宝疯狂摆手阻止,“公子你别过来!别过来!”
“冯姑娘?”顾伞不解地歪了歪头。
鼻腔再次一热,更多热流源源直下,冯莺宝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把装甜品的盘子放到桌上,“公子这是小女为你准备的下午茶公子你记得趁热吃小女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啊公子再见!”一口气说罢,冯莺宝撒丫子腿转身就跑出了房间。
【……她这个语速不去念贯口真是可惜了】江红袖叹为观止。
同样叹为观止的顾伞赞同地点了点头。
……
一口气跑至后院井边,冯莺宝猛地把脑袋磕在井边,投井自尽的心都有了。
她她她竟然当着顾伞的面流鼻血了?!
呜呜呜这简直太丢脸了!丢脸丢到家了!
把水桶丢进井里,冯莺宝边拉扯绳索边自我检讨:
好好地她为什么会突然流鼻血呢?是因为她喜欢顾伞吗?
不是。
她这是馋人家的身子!
她下贱!
就在冯莺宝拎出水桶准备洗脸顺便洗刷自己肮脏内心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奇怪的动静,冯莺宝好奇地抬头,就见几步之外的假山后好像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在暧昧地晃动。
难道说……
光天化日,白日宣淫。
黄色的小车车再次开进了她的小脑袋,冯莺宝不由地二次咽了咽口水,心脏也随之“砰砰”乱跳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人不好色好什么?
how are you吗?
明知自己这样做不对,但冯莺宝还是忍不住猫起腰踮起脚悄咪咪地凑上前去。
一眼……她就看一眼……
蹑手蹑脚地摸索到了假山旁,冯莺宝紧张地屏住呼吸,探出脑袋——
然后她就看见了假山后正红着脸低着头给一个小侍卫缝衣服的夏墨,以及被夏墨拽住衣服缝补脸红到了脖颈的小侍卫。
冯莺宝:“……”
就这?
就这??
把狗骗进来杀???
似乎是因为冯莺宝失望得太过明显,小侍卫一把将夏墨拉到他身后,警惕道,“谁?!”
生怕惹出什么误会,冯莺宝连忙举起两手站出来自首,“别怕别怕,是我冯莺……”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夏墨和小侍卫两人吓得是目光发直面色惨白,“你……”夏墨指着冯莺宝的手还有些颤抖,“你,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冯莺宝疑惑地摸了把脸,再低头一看——
哦豁,一手血。
冯莺宝:“……”
好家伙她忘了这茬了。
“打扰了,你们继续。”朝夏墨二人微微点头,冯莺宝转身就往井边冲去。
夏墨:!?
最后,冯莺宝的脸还是没能洗成,被夏墨死死抱住腰的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和夏墨解释她脸上的血不是撞墙导致的,她往井边跑也不是想跳井自杀!她是真的、真的只想洗把脸!
最后的最后,终于洗干净脸的冯莺宝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在站得笔直的夏墨和小侍卫之间流转了一圈,两手环胸犹如抓到学生早恋的教导主任。
啧啧啧,这两人就是传说中的笨蛋情侣吧,你瞧他俩这幅夫妻憨样,绝对是笨蛋情侣啊!
冯莺宝咋舌,别的情侣呆在一起不是你侬我侬就是亲亲抱抱,这两人呢,呆在一起缝衣服?
“冯,冯姐姐……”
尽管她对冯莺宝还抱有敌意,但夏墨现在自认为有把柄在冯莺宝手里,她不得不低头服软,“那个,我和他其实……”
“我懂的我懂的。”打断了夏墨的话,冯莺宝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自由恋爱什么的我最赞同了,你们尽管放心大胆地追求你们的爱情,我冯莺宝永远支持你们!”
被她这几句话说得愈发脸红,夏墨扭捏吱唔地几乎手足无措,她身边的小侍卫更是梗着脖子浑身僵硬,见此情景,冯莺宝觉得他俩真是太可爱,又宽慰了他们几句后就找借口风风火火地离开这单身狗的屠宰场了。
望着冯莺宝的背影,夏墨一时有些发愣,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冯姑娘有点像之前的那个顾昕昕。
但只有一点点像,更好的像,更让人喜欢的像。
而她也好像……有点明白公子为何待这个冯姑娘如此不同了。
……
哎呀呀,年轻就是好哇,边往厨房赶的冯莺宝边感慨地摇摇头,恋爱,多么美妙的一个词语……
只可惜比起自己谈恋爱,她更喜欢看漂亮的男孩子谈恋爱。
而她现在就要去给漂亮的男孩子准备晚饭了。
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正当冯莺宝思考着今晚是烧鱼香肉丝呢还是烧麻婆豆腐呢的时候,她冷不丁地迎面撞上一个人——
“哎呦!”
被撞得好一个踉跄,冯莺宝刚想口吐芬芳问候一下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的时候,就见撞到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杏林殿的四大丫鬟之一,冬砚。
冬砚这人不喜与人交往,偏偏喜爱研究菜谱,因而身为厨娘的冯莺宝对冬砚倒比较熟,此刻,就见那向来冷淡沉默的冬砚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焦急和慌张。
第一次见到被她私底下奉为“冰美人”的冬砚露出这种神情,冯莺宝不免有些好奇,心底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她连忙拉住抬腿就要走的冬砚,追问道,“冬砚姐,发生了什么事?”
冬砚慌乱的脚步简直刹不住车,而她的回答也很简洁,简洁到几乎叫冯莺宝的心脏当场骤停——
她说,公子吐血昏迷,危在旦夕。
她说,公子昏过去之前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
【任务失败,接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