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头大马上,摇摇晃晃地出了宁波府城。
高大巍峨的城墙,看上去还算精干的守城士卒,以及穿过门洞熙熙攘攘的人流。还有城门外百姓们自发聚集形成的一个小菜市场。
由于担心牙人拐卖,平日里王秉德的自由活动空间也仅限于军户巷子从南到北那么不到两百米的地方。
“十七叔,这些人为什么不进城去卖菜啊?城里的富户不是更多吗?加上城中无地耕种,日常吃消都得采买。”
头一次见到这般景象的王秉德,天真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呵呵,小子怕是不知。自太祖始皇帝以来,百姓离家皆要当地甲里作保,问明去向,时间,开出路引。”
燕十七听到王秉德的问题,哈哈一笑。
“如无路引,抓住就得充军。而他们所能贩卖的蔬菜瓜果,多是自家吃用之余剩下的。拢共卖不了多少铜子,你说他们会冒那般风险吗?”
“小子明白了。”
在杂交水稻没有出现以前,粮食产量其实并不高。如此一来,哪怕古代人数稀少,人均耕地面积相对较高。但平均下来,一户人家维持吃喝便需要两亩以上的田地。多出的部分,才能算作结余。
再加上古代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体质,他们还得种些桑麻用来做点衣服。
纵然浙江布政司地处江南水乡,可耕种田地数量多。但平均到老百姓的头上,一户人家能分到的田地也十分有限,小家小户根本没有多少盈余的空间。
城内富户的采购量又相对较大,单一散户根本无法满足其需求。于是便只能聚集在城门外,卖与居住在外城的,相对贫乏些的市民。
可想到这里,那他们为什么不将各家盈余集中起来贩卖呢?
“十七叔,小子还有一事不明。”
不懂就问,这是王秉德前世的习惯。也是他能以平平之资考上北师大这所重点院校的原因。而“不耻下问”这一出自《论语》的经典,在只修四书五经的古代,无疑更有市场。
“哦?说来听听。”
带着王秉德,本来也无法纵马狂奔,跟这个小大人似的小屁孩聊聊天也能打发一下路上漫长的时间。燕十七十分耐心的笑着说道。
“你说,这些卖菜的菜农为何不将一里内,各家各户的盈余集中起来,交由一人贩卖呢?”
王秉德越说越觉得有操作空间,语气也变得兴奋起来。
“这样一来,数量增加了。对比其余散户,这负责贩卖之人便显得更有实力。同样,在面对大宗生意时,也能谈上一二。得来钱粮,回乡后按比例分与大家。这样其余人,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其余事情。岂不美哉?”
“呵呵,你这小子。岁不及冠,却操着父母之心。”
燕十七口中的父母并不是父亲母亲的意思。而是取百姓对当地知县,知府“老父母”称呼的简称。
在明代混了三年有余的王秉德听闻燕十七这么说自己,顿时脸色涨得通红。这不是暗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
“莫要羞恼,叔是在夸你。你所言有理,但你却忽略了人心。”
听着燕十七这句话说完后,长长的叹息声。王秉德微微楞了一下,刚刚的愤慨也很快消散。
“十七叔,你....”
“呵呵,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十七叔虽说肚里没有二两墨,但叔还是想劝你一句。莫要太相信他人。人心隔肚皮,在这世道上,在一个人没死之前,你永远都不知道他是好是歹。”
抬起自己的小脑袋,望着突然有些惆怅的燕十七。王秉德还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一些或许不堪回首的过往。他不说,自己不问。就像燕十七口中所说的那样,王秉德认为起码在现在,燕十七还是对自己好的十七叔。
路上的氛围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默。闷骚型人格的王秉德对此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只得将目光看向官道两边的景色。
随着离宁波府城越来越远,道路两旁的田舍也越发变得稀疏。偶尔会在官道两旁出现一些和宁波城外的小集市一般供人歇脚采买的篷子。
从宁波府到慈溪县,距离并不遥远。哪怕马儿的速度无法比上后世的汽车、高铁,但半天时间也绰绰有余了。
和王秉德想象中的书院不同。本来王秉德以为,所谓的书院便是大一号的私塾。
几间破落的房屋,几名古板的老夫子。一手拿书,一手持鞭(戒尺)。站在屋里摇头晃脑,碰到调皮耍滑的学子,便挥尺敲打。
跟着父亲的同学,也可能是自己未来的老师,张先生走进书院。王秉德顿时愣住了。
除去院墙外,刚入书院,便能看到一块石碑。这个和后世学校差不多,碑记上题着一些校训之类的玩意。关键是绕过这块石碑,真正进入书院范围后。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在湖之畔,一排排排列整齐的房舍中,隐约可见一些学生跟着先生摇头晃脑的身影。
尼玛,这......是心碎的声音。
看着这如同园林般的书院,王秉德想想自己那还未成型的大明连锁补习班计划,不禁流下了心痛的泪水。
这小钱钱,眼看着就要飞走了。
“秉德,愣着作甚。还不跟上!”
张先生看着王秉德半天都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得,这下,小钱钱真的飞走了。
“是,先生。”
眨巴眨巴眼睛,将差点奔涌而出的泪水吸溜回去。迈动自己的小短腿,王秉德连忙跟上前方二人的脚步。
“燕大人还请留步,将包裹给秉德便是。接下来我会带他去房舍安排好住宿,并去见山长。”
张先生先带着二人走到一处偏房,看样子这里是专门做待客用的。同时招呼留守在两旁的佣人给燕十七看茶。
“张先生客气,看茶就不必了。不瞒先生,临行前王大人亲自嘱咐标下,务必亲自陪同王公子操办好一切。军令不可违,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先生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