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七见她的脸上巫自全是泪光,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了她:“快擦擦吧,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怎么欺负你呢?”
王嫱嗔道:“我只是担心公子不肯欺负奴家呢。”她拿过手帕,擦了一下眼泪,却不还给张十七,而是顺手揣进了怀里。
张十七也没有要意,而是道:“王姑娘,既然你要当我的师爷,那么我先把昨天我们一场救火的情形跟你说一说,你拟一份报文,如果你拟得好,那么我便同意这件事了。”
王嫱大喜过望:“放心吧公子,这点小事,如果你做不好,我立刻便把我休了!”
张十七一愣:“什么叫把你休了?”
王嫱脸色大红,连忙改口:“你听错了,我是说,你立刻便把我辞了!”
张十七点点头,然后把前一日救火的整个指挥以及救援过程都讲了一遍,王嫱又问了几个问题,张十七也都一一回答了,王嫱便铺开纸笔,快速书写起来,张十七见她下笔如有神,大为惊喜,便在一旁替她磨墨。
沐无敌无法加入,可又舍不得离开,只能找借口凑到王嫱身边,装模作样的提醒几句,引得王嫱直翻白眼,她有心骂沐无敌几句,可是张十七却拼命夸沐无敌所提的意见很是重要,她也只能把话噎在肚子里不吭声。
不过,她也不是真生气,自她父亲连问罪以后,她无时无刻不在体会世态炎凉,人情如纸,教坊司的经历是她此生再不愿意回忆的恶梦。
沐无敌虽然没能成功搭救她,但他敢为了她而得罪李千钧,也足够让她的心灵震撼,更何况沐无敌死皮赖脸的缠着她,让她多少又体会到了当年父亲在位时,一群王孙公子都向她献殷勤的感觉。
尽管这一年以来,她的内心早如同经历了沧海桑田,但她毕竟只有二八年华,少年时的欢娱,岂能说忘就忘?
王嫱的动作极快,未近中午,已然把一篇千余字的报文拟完,张十七看不出好坏,只能让沐无敌提意见,沐无敌自然拼命赞赏,什么下笔如有神、笔落惊风雨、字字珠玑、妙笔生花等等等等,别说王嫱,连张十七都快听到翻白眼。
他正要把报文送去给常玉,常玉却差人来传他和沐无敌去厅内议事,两人不敢迁延,急忙赶去时,却发现冯慕颜和邓中军早已经到了,同时在厅内的还有两个官员,两人一胖一瘦,胖者满脸横肉,颐指手势,而瘦者眉清目秀,颇有气度。
常玉指着胖者向两人介绍道:“这位是礼部的陆义陆大人。”又指着瘦者介绍道:“这位是同样是礼部的铁弦铁大人。”
张十七和沐无敌躬身行礼之后,常玉又介绍道:“陆大人和铁大人今日来我东城兵马司公干,要问几位一些问题,你们一定要认真配合!”
沐无敌奇道:“我们兵马司与礼部素无往来,两位大人前来,莫非朝廷要搞什么大典,需要我兵马司配合维持秩序?”
那陆义横了他一眼,老气横秋的地道:“沐大人想多了,今日礼部派我等前来,乃是监国旨意,调查尔等昨日在教坊司内眠花宿柳,纵酒滋事,引发舆情纷纷一案,尔等务必如实交代!”
他说完这话之后,看了看常玉,常玉却似未曾听见他所说的话,只顾坐在一边,向铁弦大献殷勤,而铁弦却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等待着张十七等人的回答。
张十七正待解释,沐无敌已经抢过话题,但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这位大人,下官有一事十分不解,按我朝制,礼部所掌管应该是科考、祭祀、外交等等事务,我们去不去秦淮河喝酒,打没打架,该由吏部所管,与礼部无关吧?”
邓中军立刻跟着道:“是啊,如果我们打架触犯了刑法,那该由应天府衙门或者刑部来管,如果真有你说的舆情纷纷,那该由御史或者吏部来管,跟你们礼部有什么关系?你说有监国的旨意,旨意何在?”
陆义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质疑,只管继续问道:“这么说来,几位大人确实去秦淮河上眠花宿柳,并且打架闹事了喽?”
冯慕颜连忙道:“这事绝对是遥传,皇上严禁当朝官员去这种风月之所,我们又怎么会明知故犯?”
陆义冷笑道:“几位大人,关于昨晚的事,已经直接传到监国的朝会上了,你们以为只要矢口抵赖,就可以否认你们做过的一切吗?你们不知道欺瞒监国的后果吗?
而且我还知道,今儿一早,教坊司的掌柜就把其中一位姑娘的身份凭证送到了你们其中一位大人手中,这也是假的吗?”
邓中军小声嘀咕道:“装什么啊,你陆义敢说自己没去过秦淮河吗?你们礼部的人,又有几个敢说自己没去过秦淮河的?”
陆义问道:“邓大人在说什么,是承认昨天晚上在秦淮河上吗?”
邓中军叹了一声:“陆大人,你用不着给我下套,我倒是想先问问,既然有人说我们昨天晚上在秦淮河上眠花宿柳,纵酒滋事,还请那个人拿出证据来!”
张十七立时反应过来,这是李千钧搞得鬼,他昨天失了面子,今天便来报复了。
本来这件事可以由吏部来过问,可是李千钧自己就在吏部,把这件事捅过来,他自己也逃不了,所以他故意让人把这件事捅到朝堂之上,只是太子不知因何要让吏部前来查问此事。
他正想说什么,沐无敌已经大声说道:“完全没有的事,昨天我与张大人去西园街救火,救完火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哪还有时间和心情去什么眠花宿柳,纵酒滋事?”
他的话音才落,坐在一边一直未开口的铁弦突然问道:“昨天前去救火的是沐大人和张大人吗?请问又是哪一位大人从火中救出了一名女子?”
沐无敌指了指张十七:“就是这位张大人,昨天就是他奋不顾身,冲进已经着了火的房子,在房屋即将倒塌的千钧一发之际,把那名女子救了出来。”
张十七猛然想起,昨天那个管家不停跟他说那个女子是什么铁弦的表妹,而这位铁弦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一位吗?
他犹豫着问道:“铁大人,您是那位小姐的表哥?”
铁弦哈哈大笑,一脸兴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表妹的丫环说张大人救人之后不肯留名,只记得是一位年轻的大人,想不到原来是张大人。”
他站起来,站到张十七面前,深深施了一礼,躬身道:“张大人对舍妹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先受我一拜!”
张十七连忙还了半礼:“铁大人无需客气,张十七是当时现场指挥之一,救人乃是份内之事,何须多礼?”
铁弦深为赞许:“张大人施恩不图报,高风亮节,大有古贤者之风,我观大人脸容颇为稚嫩,却不知大人贵庚几何?可有婚配?”
张十七不知铁弦为何问起这些,但铁弦官级比他高得多,他既然客客气气的问,他自然也认认真真地回答道:“下官今年才一十五岁,未曾婚配,不知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铁弦连连摇手:“大人无需紧张,我不过是好奇大人如此年轻,才有此一问罢了。”
沐无敌在一旁大喜过望:“这下好了,既然铁大人也知道我们救火的事,那就证明我们所说的并非虚言,什么我们在秦淮河眠花宿柳,完全是诬蔑!”
铁弦笑眯眯地道:“几位大人不必过度解读此事,就如同这位邓大人刚才所说,我朝官员去秦淮上的教坊司中游玩的大有人在,算不得什么稀奇,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只是因为今日早上朝议之时,有官员向监国的太子殿下说起此事,太子殿下知道我礼部的官员相对自律,才让我礼部的尚书大人下旨调查此事。”
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千钧做得还真够绝的,居然直接把这件事捅到了太子那儿,这种事,大家糊里糊涂,往往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真要追责起来,就算不撤职,降级只怕是难免的。
常玉等人正面面相觑之时,铁弦又笑道:“各位大人不必紧张,我们尚书大人也不是古板之人,他让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看看你们得罪了谁,解铃还需系铃人,大家把矛盾解了,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沐无敌傻傻地问道:“尚书大人也猜到我们得罪了人啊?”
他的话才出口,立刻发现自己说错了,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尚书大人也知道有人在诬陷我们啊?”
铁弦依然笑眯眯地:“我也知道沐大人是这个意思。”
沐无敌在头上抹了一把冷汗,再也不敢说话了,其余几个人都吁了一口气,这铁弦可真的是个厉害角色,温言软语的,却比陆义那种尖酸刻薄要厉害的多了,幸好他对张十七似乎颇为感激,不然他追查起来,五个人个个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