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婆婆用梳子把烧焦的头发梳理了一下。想了想,从抽屉里找出一包东西,装进口袋,朝金凤屋里走去。
迎面碰上亲家母正从屋里出来,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都没好意思说话,昨天争吵的那么凶,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得劲,金凤母亲扭身进屋,金凤婆婆也跟了进来。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呆呆的看着躺在床上的金凤。半晌,还是金凤婆婆先开了口:“要不,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来,送金凤去医院,检查检查,也看看他对金凤是啥意思。”
金凤母亲听出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故意装作听不懂。“姓谷的老太太,想把金凤和她侄子撮合撮合,要是能成,我没意见,金凤后半辈有了着落,也是好事。”金凤婆婆想表明自己的态度,证明自己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听了这话,金凤母亲的脸上,有了些和颜悦色。“这是她自己的事,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只盼着金凤能醒过来。”金凤母亲伤心的说。她轻轻地抚摸着金凤的头,理了理她那有些凌乱的短发。
金凤婆婆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上次军伟和孩子出事的时候,她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昏迷不醒,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也没治好,还是一位神医,给她扎针扎好的,她的病,就怕受刺激,这接二连三的老出事,再没钱,这是把孩子挤兑的。”
金凤母亲的话里,还是带着几分埋怨,又说不清该怨谁。“那还找那位神医给治治。”“人家全国各地哪都去,也不知家在哪里,上哪去找,”金凤母亲叹了口气,“真是把谁愁死。”吃力地站起身,出去了,她的腰疼病越来越厉害。
见亲家母出去了,金凤婆婆想了想,从兜里掏出那包东西,有点不放心,伸着脖子向外看看,看到亲家母扶着腰,一步步走出大门,可能是去厕所了。小心地打开纸包,取出一枚银针,就是做被子用的那种大号的针。
皱着眉,眯着眼,嘴唇不由自主的紧绷着,看样子,她心里非常紧张,“扎哪呢?”她的眼睛,在金凤的脸上,身上搜寻着。“对,哪疼扎哪。”心里暗暗的说。
她拿着针,先在自己身上试试,每扎一下,疼的她咧一下嘴,扎哪都疼,算了,随便扎吧,待会她该回来了,可不能让她看见。她拿着针,哆里哆嗦,在金凤的手心脚心扎了十多下,没扎破,用针尖点,就这样,在她自己手上试过,挺疼的。
一连扎了十多下,她发现,金凤好像有感觉了,扎她手心的时候,手就会动一下,扎脚心的时候,脚也会动,她心里高兴极了,这个办法还真管用,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这脑子,还是挺好使得,她聚精会神,小心翼翼的继续扎着。
“你干什么呢。”金凤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大吼一声,吓得她手一哆嗦,针一下子扎进肉里,金凤的脚猛地动了一下,脚心立刻冒出了一个大血珠,她赶紧按住流血的地方,那只手,还紧紧地捏着那枚银针。
金凤母亲气得直哆嗦,冲上前去,打了金凤婆婆一个大嘴巴。连推带搡,把她拉到院子里。“走,咱们上当街,评评理,让街坊四邻听听,有没有你这么狠心的婆婆,我闺女都这样了,你还用针扎她,还是人嘛,良心都让狗吃了!”
金凤婆婆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没有,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谷老太太和他侄子云峰来了。一看这场面,知道这俩亲家母又打起来了。娘俩没有理金凤婆婆,搀扶着金凤母亲进了屋。
金凤婆婆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奇怪,她心里一点也不感到委屈,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就琢磨着,刚才用针扎金凤,她是有感觉的,都怪自己不小心,让她妈妈发现了,人没有醒,还闹了误会。
谷老太太从屋里出来了,冲她笑了笑,说到:“走,大妹子,去你屋里,我有话要跟你说。”金风婆婆乖乖的,跟在她后面,进了屋,瞬间,她感到,自己好像不是这家的主人。连这没见过几次面的外人,在她家里都这么随随便便的。
两个人进了屋,谷老太太招呼着金凤婆婆坐下说话。她脸上的表情很平和,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和气的说:“大妹子,我的意思你也知道,不过他们俩能不能成,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缘分,咱们谁说了也不算。”
金凤婆婆点了点头,没说话,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谷老太太接着说道:“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和你儿媳妇儿挺有缘,我想认她做干女儿,我自己没有闺女,要是能认个干闺女,也是我的福气。”
“哦,好,”金凤婆婆想说什么,把话又咽了回去。她的心里很不舒服,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好像别人,大摇大摆,拿走了她的东西,不是偷,也不是抢,就那么名正言顺的拿走了,她虽然舍不得,不愿意给,又没有合适的理由。
只能默默地安慰自己,或许有些东西,原本就不是她的。她的表情很不自然,谷老太太能看得出来。她笑了笑说道:“金凤现在昏迷不醒,我既然想认这个干女儿,就要尽我这个当干妈的一份心,我想把她接到我家去住。”
金凤婆婆突然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不由自主的说:“这可不行!”“怎么不行?”谷老太太微笑着问。“她,她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去哪我也不放心,等她醒过来,病好了,什么事让她自己决定,你要真为金凤想,让你侄子送她去医院。”
她终于想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留住金凤。她知道,金凤不会丢下她的,她苦思冥想,怎么才能让金凤醒过来。一定要抢在别人之前,想出好办法,让所有人都看到,是她这个婆婆救了金凤,所以她才想出了那个愚蠢的方法,以至于让所有人都误会了她。
“我和云峰都说送她去医院,她母亲不同意。”谷老太太说到,“她母亲刚才和我们哭诉,你容不下她女儿,还要加害她。”金凤婆婆才感觉到,自己太冤了,她把心里想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的,都说出来了,不管别人信不信。
谷老太太静静地听着,她觉得,金凤婆婆没有说瞎话,当年,她儿子没了,儿媳妇要嫁人的时候,她就是这个心情,有倒是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她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当年,她和她的境遇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儿媳妇走了,还有个小孙子陪着她。
院子里有人在说话,是老王两口子来了,金凤婆婆和顾老太太迎了出来,几个人寒暄着,进了屋,金凤的母亲,刚才好像在哭,看到大家进来,擦了擦眼泪,和大家打过招呼,一眼看到金凤婆婆,立刻变了脸,刚要发作,谷老太太拉着她出了屋。
看到亲家母出去了,金凤婆婆赶紧做到金凤身边,用手摸着她的头,眼泪围着眼圈直转,她要让别人看看,这里,除了金凤母亲,就数她最关心金凤的安危,其实,她的心里,也确实很焦急,很担心她。
老王两口子低声的劝着,云峰静静地站在一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金凤不醒过来,说什么也没用,况且和这家人并不熟悉,从他们的表现,看得出,金凤平时为人处世,一定做的非常好。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谷老太太从外面进来了,凑近金凤婆婆,轻声说着,大致的意思是说,金凤母亲误会她了,不好意思当面道歉,让谷老太太传话,给她陪个不是。金凤婆婆心里,忽然觉得热乎乎的,她的手,不知不觉,紧紧攥住金凤的手。
“她醒了!”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谷云峰,惊喜地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金凤脸上。只见金凤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正痴呆呆的看着大家。“金凤,你终于醒了!”金凤婆婆甚是惊喜,赶紧把脸凑过去。
一直在眼睛里含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想让金凤醒来后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看到她那流满泪水的脸,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只要金凤能知道她这个婆婆,真心的关心她就足够了。
金凤母亲刚进外屋门口,听说金凤醒了,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从外面冲进来的,看到女儿果然醒了,一把抱住她,哭着,笑着。
看到金凤醒了,老王两口子如释重负,云峰和姑姑相视而笑,金凤婆婆像找到了亲人一般,金凤母亲则是如获至宝,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生怕眨眼间,她会消失。好半天,大家激动的心才稍微平下来。
“侄媳妇,你觉得怎么样,还认识我们吗?”老王试探着问。“老叔,老婶,妈,婆婆妈,谷阿姨,”金凤挨个招呼着,当看到谷云峰时,她愣了一下,没有喊出他的名字,脸微微有些红。谷云峰也显得有些紧张。
“谷大哥。”金凤不知道他比自己大还是小,只用了这个她认为比较合适的称呼。谷云峰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金凤母亲,婆婆,谷老太太会心的一笑,老王两口子,隐隐觉得他们好像有事要说,不便打扰,告辞走了。
“孩子昏迷两天,一定是饿了,我赶紧去做饭,你们娘俩也别走了,我做点好吃的。”金凤婆婆冲着谷老太太说道。云峰刚要推辞,姑姑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来。云峰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好,咱姐俩一起做饭去。”谷老太太微笑着说。他们出去了。金凤一脸茫然的看着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昨天从老叔家回来,吃完饭,挺早就睡了,怎么一觉睡到大中午,母亲,谷阿姨,谷大哥,老叔老婶,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呢?
“凤,你说的是前天的事,你已经昏迷快两天了,都把大伙吓坏了,他们昨天就来看你了,你一直没有醒,都不放心,今天又来了。”母亲含着眼泪说到。声音还有些颤抖。“昏迷?怎么会昏迷呢,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金凤诧异地说。
母亲看着金凤,好像突然间想起点事,问道:“你还记得从军伟老叔家回来,路上看到了什么,听到什么,或是吃了什么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听母亲这么问,金凤仔细的想了想,说“没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是快出胡同口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影一晃就没了。”
“还真是这样,”母亲点点头,说到:“上次你生病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神医,她说你的大脑和别人不一样,要是换作普通人,得了这种病,根本治不好。还说什么了,我就记不住了,就清楚的记得,她说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
金凤微微笑了一下,她觉得母亲的话有点玄,都长着两只眼,怎么会我能看到的东西别人看不到。“哦,对了,她说不是你看到的,是别人看到的,传到你的脑子里,你才会感觉看到什么东西。”母亲极力的回忆着那个神医说的话,可就是表达不清楚。
母亲语无伦次的说着,金凤装作认真的听着,她知道母亲这是吓坏了,看到自己醒过来了,激动的有点精神失常,母亲也是快七十的人了,真的不应该让她为自己担心,可是怎么会昏迷不醒呢,金凤也是百思不解。
突然间,在金凤的脑海里出现一个镜头,十七岁那年,当她得知黄启明去朝阳市读高中,难过极了,抱着自己为她买的那件白衬衣,跑到小树林痛苦,恍惚中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很美的地方。
记得自己还发誓,不上学了,把智慧给黄启明,有一只大手,按住自己的头,真的就把智慧拿走了,再回到学校,老师讲的课,根本听不懂,以至于辍学务农。虽然这事过去二十多年了,依然记忆犹新。
这件事,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黄启明,她也没有机会和他说,也不想说,尤其是遇到了这种如梦幻般的,连自己也说不清的事,谁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反而会说自己是神经病,别人说什么无所谓,黄启明,她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别人看到的东西,传到我的脑子里。”金凤琢磨这母亲的话,难道说,当年,我的智慧真的给了别人,我和别人共用一个大脑,这个人是黄启明吗!想到这,她的心突然跳得特别厉害,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