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十月的紫禁城,秋高气爽,夜风飒飒。如牢一般的苍穹,将高楼大厦,将车水马龙,将芸芸众生,死死地困在这个时空之内。十二点的指针,每跳动一次,失眠的人就会煎熬一次。每转动一圈,熟睡的人就会梦魇一次。地上璀璨的灯光,照亮了大地,却显得夜空越发黑沉。像极了墨色的宣纸,湿透之际,那种黑摇摇欲坠。突然,夜色的黑从天空砸向大地。酒店总统套房,大床之上的柳致从心头一震,大喊了一声,猛然坐起。他急忙打开床头的台灯,原来是一场梦。
不,现在应该说是蔓拉心头一震,大喊了一声,猛然坐起。她急忙打开床头的台灯,看见床头放置的彩金核桃吊坠,心情逐渐平复,原来是一场旧梦。
听到蔓拉的大喊声,一个黑塔似的老汉撞门而入,一脸担忧地问道:“怎么了,蔓拉?”他说着,急忙在房间里四处查探。看没什么异样之后,松了一口气,看向蔓拉。
蔓拉整理了一下秀发,披上长衫,走下床走向窗台。凹凸有致的身材,立体而又肉感十足的脸,阴沉在玻璃之上。酥胸起伏不定,心悸还未停止,她缓缓地说道:“我到底是谁啊?”
老汉站立在原处,眼神娇宠地看着蔓拉的背影。心想,原来是做噩梦了,还好,没出什么意外。于是,说道:“虽然你只是叫我阿叔,但是,你现在的角色是我素拉迪·郑的女儿。记住,你是蔓拉,也只是蔓拉。”
蔓拉抱着自己白嫩的臂膀,往事历历在目。仿佛一颗子弹正重复地穿过自己的身体,她不禁一阵眩晕,险些晕倒。阿叔素拉迪本想过来搀扶,见蔓拉并没有摔倒,便犹豫了一下,留在了原地,紧张地观察着蔓拉。蔓拉感觉自己的情绪险些失控,皱起了眉头,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以前很怕死,是因为有太多的理由让我想活下去。现在不怕了,因为剩下的理由不多了。如今只剩下两个,而且马上就会完成一个。”
阿叔素拉迪感觉自己嘴很笨,不知道怎么宽慰眼前的蔓拉,摇头叹气半晌,还是没有一词一句可以说出口。他只好转身出门,把自己咬着牙剩下的半瓶威士忌拿进屋来,说道:“蔓拉,我是个粗人。虽然我知道,你不应该这么想,但是我没话说。我陪你喝酒吧,喝多了就好些。我每次有心事,都是这样。”
蔓拉接过阿叔素拉迪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勉强地笑道:“阿叔,你不要忘了。我的酒量很大,和你喝酒,是在欺负你。”
阿叔素拉迪干笑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看蔓拉情绪已经有些好转,便坐到窗子旁边的沙发上,说道:“是不是该和我说说,你下午接到的那个电话。你做噩梦,是不是和那通电话有关。”
蔓拉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坐到阿叔素拉迪的对面,说道:“是阿坤打来的,他来大陆了。”
阿叔素拉迪闻言大惊,猛地站起,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攥碎,怒道:“你总算是露面了,我必把你丢进鳄鱼池,让鳄鱼将你生吞活剥。”
蔓拉见阿叔的右手被碎了的玻璃杯割破,赶紧起身取来酒精和纱布。先是安抚阿叔坐下去,自己半蹲着给阿叔清洗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伤口包扎好。略带训斥地说道:“你这一大把岁数,能不能稍微沉稳点。小心你的身体,气坏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太太是让你来保护我,还是让你来被我保护的?”
阿叔看着手中的纱布,又看了一眼蹲在自己身旁的蔓拉,慈祥地说道:“你这么年轻,整天死啊死啊的,我都这么老了,我更不怕。说,那个混账人渣说什么了,他现在哪里?”
蔓拉收拾好破碎的玻璃杯,返身坐回沙发,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上午画蝶的工作室开业,我觉得他应该是跟踪我到了那里。等我回到酒店后,他和我通了电话,明天上午我们单独见面。”
阿叔素拉迪感觉到蔓拉会有危险,语气很硬地说道:“约在什么地方,我过去把他抓回暹罗。”
蔓拉笑了笑说道:“他没说,只是叫我等电话。我单独去见他吧,抓住他的几率会大些。你去,反而会惊动他。再说,你一个人,会有危险。”
阿叔素拉迪一直认为自己老当益壮,最怕被人说自己老了,再没力气做事情。于是,骄傲之心作祟,猛地站起,说道:“首先,我一个人去百分百能抓住他。其次,我不是一个人,这次我来紫禁城,我带了二十个人。和我们住一个楼层,这这里全力保证你的安全。不过,我打算一个人去见阿坤,让你见识一下阿叔的本事。”
蔓拉笑着站了起来,再次安抚阿叔素拉迪坐下,柔和地说道:“阿叔,我知道你很厉害。阿坤那个贼人,你能手到擒来。不过,这里是大陆,我们那些手段不可以在这里用。这次回来,我和新认识的朋友学到了一些本事,明天打算用在这小子身上,试试效果。再说,我要不是单独去,阿坤绝不会露面。而且,他也不会轻易地让我见到他,明天的会面,他会非常的谨慎。”
阿叔素拉迪老声长叹,眉头紧锁,想了一下,说道:“那我把人叫进来,你挑一下。不,明天你把人都带走。不,我明天和你一起去。”说着,老头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完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蔓拉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个老头真固执,看来只能转移话题。自己和老头先聊一些别的事情,迂回婉转地让他按自己的计划行事才好。于是说道:“阿叔,这个一会再说。你电话里跟我说,家里边有大陆的人在查我的信息,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叔素拉迪听蔓拉说起这件事,正好自己也要说起,便回说道:“我前天确定的信息,虽说是大陆这边的人在打听,但是我感觉应该是韩家的人在查。所以,在家里仔仔细细地准备了一天,今天就赶了过来。”说到这里,老头脸一红,似乎是在隐藏什么。
蔓拉非常了解他,估计所谓仔仔细细地准备,其实是他偷偷地去喝酒,被灌得烂醉。阿叔素拉迪身体不好,医生建议不要喝酒。郑老太太也下了死命令,不允许他再沾酒精。可是,整个暹罗都知道老头的癖好,根本戒不掉。蔓拉觉得,与其让他偷偷地喝,还不如当着家里人的面喝,好歹捞一个安心。蔓拉看破但不说破,笑着说道:“我觉得不要大惊小怪的,前一阵子,我不是收了一家小公司和一家整形医院么。和一个股东有些不愉快,应该是他在打听我的消息。”
阿叔素拉迪摇着肥硕的头,说道:“我们现在不是怕这点事情的人,这次大陆这边查你的,在我来之前,确定的就有三股势力。你说的这位什么股东,估计就是其中一股。”
蔓拉闻言,沉吟片刻,说道:“我在和第五集团谈合作的事情,估计他们也在调查我的背景。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情,上百亿的合作,做背景调查理所应当。”
阿叔素拉迪举起一根粗壮的手指,问道:“那还有一个呢?”
蔓拉摇摇头,说道:“现在我还想不出是谁,韩家人要查我,需要拐这么大的弯么?”
阿叔素拉迪认真地说道:“在家里,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们都在盯着。他们一直不清楚你真实的底细,家里知道真相的人,只有我和老太太。任何想通过把我灌醉,弄清状况的人,都会被我立即打断腿。”说着,老头陷入了最近一场醉酒的场景之中。
蔓拉略带埋怨地说道:“昨天,你打断了谁的腿?跟我说实话,我保证不和老太太告你的状。”
阿叔素拉迪惊异地说道:“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蔓拉娇羞地一笑,看来自己看破也要说破啦,要不老头一定用暴力打遍手下人,报复告密者。于是,说道:“阿叔,你什么样,我很清楚。你从来不做准备,昨天你要是不喝醉,不用老太太下命令,你一准就过来了。”
阿叔素拉迪傻笑了几声,举起粗大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害羞地说道:“还是你厉害,一猜就中。酒吧的老板娘,糊弄我喝了很多酒。她当我不知道她是韩家的人,我昨天去也是打听消息去了。”
蔓拉倒吸了一口气,说道:“老头,你打女人!”
阿叔素拉迪傲娇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可没打她,我是把她养的小白脸给打了。估计,现在正在医院里接腿呢……”说着,老头得意地笑了起来。
蔓拉笑道:“那你也没喝醉啊”
阿叔素拉迪孩子般笑道:“这不打人打得兴起,回庄园就喝醉了……”说到这里,老头突然感觉不妙,说道,“鬼丫头,你在跟我转移话题呢!明天你甭想自己去,要不就老实地给我在酒店里待着。我来这里就是跟着你,保护你。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要是出一点意外,别说老太太不放过我,我这个老头子都立即死给你看。”
蔓拉莞尔一笑,心想,老头虽然鲁莽,却也精明。但是,她自认为比心机,还是自己更高明。她也不搭话,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说道:“今天中午,我本来要去接人来紫禁城看病。因为你突然来了,我改变了行程。休息之前,我已经安排好医院。明天上午,病人就会来到紫禁城。我想了想,阿叔和第五集团私下多接触接触,会对我们合作有好处。大陆这边开通了陆路和海路两条和平发展通道,以第五集团的实力,借助他们特色小经济体开发项目,我们打败韩家,会很容易。”
阿叔素拉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说道:“我清楚第五集团的实力,但是我没清楚你说的意思。”
蔓拉继续说道:“今天去接病人的是,第五集团总裁第五振浩,还有彭画蝶。明天上午,你替我在医院接一下病人,顺便和第五总认识一下。”
阿叔素拉迪想了想,说道:“我刚来半天,这里的事情,我根本弄不清楚。虽然,咱们自己家也是开医院的,但是你这个安排是不是不妥啊。”
蔓拉淡淡一笑,说道:“阿叔,我会让我的司机跟着你,大概的事情他知道一些。第五总和画蝶也认识他,医院的关系我也非常熟,你就做你擅长的事情就可以。”
阿叔素拉迪心想,蔓拉向来稳妥,应该也不会随便安排自己做这件事。只是,这位病人什么来路,这么大阵势。于是,他问道:“这位病人是什么人,是第五集团的么?”
蔓拉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是……柳致从的母亲,要不画蝶也不会放着刚开业的工作室不管,开业典礼没结束就飞去眸城接人。”
阿叔素拉迪一听病人是柳致从的母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说道:“老人家什么病?”
蔓拉难以掩饰地伤感道:“基本已经确诊,是癌症。今晚稍作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乘坐第五总的私人飞机,来紫禁城。”
阿叔素拉迪叹了一口气,神情也有些伤感,大概也明白了蔓拉的用意。于是,低沉地说道:“辛苦你啦,丫头。明天你要小心,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你。”
蔓拉点点头,想说什么,但是心情又开始低落了起来,从而无话可说。素拉迪叹了几口气,站起身走向蔓拉。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开,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关上了有些破损的房门,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