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诺知道,此时该他登场了。
他恍然走出阴影,一步一步踏的极重。
“杨教谕,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配着满屋幽寂的黑暗,恍若从地狱走来的使者。
杨之拓周身立时一颤。
这个声音,这个人,便是化作了灰,他都认得。
他恨不能立时挣开绳子,冲到鄞诺近前,手刃仇雠!
“鄞诺!你还敢出来!?”
杨之拓绝望又愤怒的叫喊着,额青筋根根暴起。
鄞诺脚步依旧平缓,表情却沉肃得吓人,犀利的目光在昏暗的烛火下闪动着森然的寒芒,“杨教谕,就如方才温小筠所说。人在大悲大恸的时候,总会忽略掉最关键的问题。现在,就由我来给你提个醒吧。
这帮子山贼的水平到底如何?
他们可是寻常那般不了台面的粗莽蠢物?”
杨之拓切齿一笑,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他们可是本公子见过最厉害,最神鬼莫测的山贼。把他们看成是寻常粗莽贼匪,我看你们可是要倒大霉了!”
鄞诺点点头,“没错,这群山贼很厉害,据我们查实,他们与在兖州府制造出一系列悬案的温香教根本就是一伙人。
他们厉害到了什么地步?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明白白的杀了巡抚公子,就叫巡抚大人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可就是这么一群神出鬼没的高人,却叫我如此轻松的就砍下了杨老大人的头,更轻而易举的绑架了你。你真的以为他们会把你当成座宾,当成他们言听必从的军师吗?”
杨之拓目光惊碎一片。
鄞诺的话,字字如刀,直直捅进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
鄞诺的话还在继续,“滕县只是他们一个发起地,温香教与东山山贼关系匪浅,这次出现的火门门主就是证明。但是其他三门门主又在哪里?甚至还有一个巾门小鬼都没出现,滕县八成只是饵,
他们真正想要拿下的地方是哪里?你知道吗?
你听说过吗?”
“呵呵,”杨之拓强打着最后一口气,冷笑了一声,不答反问道,“你这是想要离间我与火门门主吗?很遗憾,我虽然年轻,却不傻。你们算盘打得再精细,也是要落空了。”
温小筠叹了一口气,“离间你们关系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换而言之,一直以来,最提防山贼的人,分明是你才对吧。”
杨之拓笑得更大声,“呵,真是好一张利嘴。”
温小筠嗤然一笑,“利嘴也有说错的时候。比如之前那一段,我便说错了。
大悲大恸往往能叫人忽略一些关键的事情,但那夜杨老大人被刺的情形,你看得再清楚不过。山贼们的所作所为,你全部看在了眼里。
你看清了他们的险恶用心。
杨老大人虽然跟他们有往来,但并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不然依着温香教贼人的脾气,杨老大人早就对我和鄞诺下杀手了。
但是你们没有,虽然有试探,有排挤。但始终忌惮鄞推官在朝中的影响力,不想将事情直接做绝。
只凭这一点,就能看出,杨老大人,甚至整个杨家,对于山贼,只是合作关系。你们真正的抱负,还在官场之。
即便是前一夜,我和鄞诺将你们杀人栽赃的伎俩戳破,走投无路之下,你们才想借用山贼的势力,把我们连并着符云朗一同做掉。
我猜想即使是走到了那一步,你们依旧是不想造反。
即便把滕县屠了,你们仍抱有最后一点坚持。那便是将现场伪装成被山贼攻击洗劫的假象。
滕县官员大部分殉职,你们作为浴血奋战者,最终保全了衙门,打出了山贼,只等朝廷援兵到来。
反正东山的山贼早有全歼一县捕班的案例,发展到这一步,可能性也是十分大的。”
杨之拓脸色顿时一沉。
此时的他,忽然想起了温小筠之前的一句话。
现在的他们,就是自己肚里的蛔虫,什么想法,什么计划,他们都摸得一清二楚。
然而温小筠真正心理攻坚战,才刚刚开始。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温小筠这一次,要攻击的就是杨之拓心里最软肋的地方,他的家人。
“杨公子虽然面冷无情,对于家里人来说,却是最值得依赖的存在,
这一点,从你对杨老大人的态度就能看出。
身首异处的杨老大人之所以能开口说话,除却幻觉的影响,却也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投影。
于父亲,你是个好儿子,于妻子儿女,你更是位好妻子,好父亲。”
听到温小筠突然谈及家人,杨之拓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