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冰玉因是都察院司侦司一把手邹岱青的女儿,所以都十八九岁了还没嫁出去,司侦司那种培养细作的地方,鬼知道邹岱青能养出个什么样的女儿。
这大梁都察院独立在三省六部之外,由皇上直接管理,院内官员皆是皇上的耳目。高祖皇帝称帝时改前朝御史台为都察院,其初衷是扩大御史台的权力。现如今院内下辖四司,司察司行使原御史台职权,监察百官,有弹劾上奏之权;司务司负责登记与转发文书,管理都察院内部事务;司侦司负责培养细作,跟踪打探刺杀;司狱司设有十八层地牢,负责关押审讯最重要的犯人。
百花艳一心盘算着怎么查严默,也没有多说,只道:
“邹冰玉跟我也有一笔交易,她一定会帮我们做事的,你放心吧!”
果不其然,只一天,邹冰玉就传来了关于严默的消息,其喜好、挚友以及最近常去之处,样样俱全。小苹不禁在一旁感叹邹冰玉办事能力之强。百花艳却道:
“人家毕竟出自培养细作的谍报世家,就吃这碗饭的!”
就这样,在百花艳的帮助下,小苹开始在明月楼展示自己的才艺,百花艳则要求喜欢小苹的公子哥儿以才艺相和,只有入得小苹姑娘法眼的人才可在寒云居与她相会。
当然,百花艳这样说只是为了把严默钓上钩,不管在他之前有多少优秀的男子来挑战小苹,都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寒云居的。
小苹,只是为了严默。
终于,在百花艳和相府小厮的一场交易下,严默被骗进了明月楼,踏上了通往寒云居的楼梯。寒云居朱红色的雕花对开门被严默抬手推开,映入眼帘的是装饰风雅的房间。
水青色幔帐裹挟着浅碧色珠帘,一架绘着江南十景的屏风在珠帘掩映间挡住了来人的视线。严默驻足不前,抬袖行礼道:
“在下严默,本无意叨扰姑娘,却有幸闻得姑娘所奏之曲,心中感慨颇多,故特来向姑娘请教。”
他的声音真好听。
小苹听着他娓娓道来,忍不住在屏风后牵起了唇角。
“严公子多礼了,公子琴技精湛,奴家自愧不如,公子不必回避,还请来屏风后相见。”
严默犹豫了一瞬,抬手拨开那一挂珠帘,伴着珠子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响声,小苹嗅到一阵清雅的茶香在她身边弥漫开来,她迎着来人稳健的脚步,抬眸看去,正对上那人投来的目光。
只见其鬓如刀裁,眸如点漆,眉目似那画中人,周身自带一股遗世而独立的气息,当真如百花艳所言,这是谪仙般的人物吧!
小苹心头感慨之余,却并未留意严默也正细细打量着她。
罥烟眉,杏仁眼,漂亮的玫瑰色唇瓣点了上好的口脂,晶亮亮的,很是诱人。她那双藏着星辰瀚海般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严默,便于无形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这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她无需启唇,就那样看着你,便能诉尽千言万语。
严默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她眸中移开,转移到她身上,她穿着藕荷色香薰过的罗衣,衣服柔软光滑,裁量得体,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袖口上两重心字图案交错着绣在一起,所谓心心相印,正是这般。
严默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不知姑娘所奏为何曲?”
“此曲名唤彩云归,是奴家自己写的。”
“不知此曲为何意?”
“纵人世无常在,不负一生所求。”
“倘若已经负了呢?”
他没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打压住朝中黑暗势力,反而引火烧身,险些害了严家,当真是心有不甘。
“那便初心不改。”
小苹答得很快。
严默又道:
“愿往青云之巅,报效家国,而今乌云密布,不见天日。”
“既来之则安之。”
“如何安之?”
“吾心安处即为乡!只要公子问心无愧,初心不改,在哪里都能为国尽忠。世间官位千千万,不论品阶高低不论权力虚实,总要有人领命赴任,既能是别人,为何不能是公子?”
“……你到底是谁?”
“奴家小苹。”
她垂下眼眸,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小苹没有留他过夜,她不能在第一晚就不留余地,大鱼是要慢慢上钩的,而严默却瞧得出,她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
往后几日,严默每晚都准时出现,或与她谈诗论词,或听她素手拨弦,再或者教她吹箫。小苹有时为他调制香茶,有时陪他研读古籍。明月楼后面还有一面镜湖,严默时常带小苹泛舟湖上,月影投下,人影一双,连百花艳都心生艳羡了。
这晚,小苹如往常一样在镜前梳妆打扮着,一如既往地等待着严默到来。这时,百花艳走了过来,抬手为小苹插好发簪,低声问道:
“进展地如何?”
“准备今天收网。”
百花艳摆弄着发簪的手一顿,提醒道:
“你确定时机成熟了?倘若他对你的倾慕还不够,未必会为你出头,甚至有可能会把你交给陛下,为自己邀功。”
“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苹不假思索地回答着百花艳的问题,百花艳的心头却陡然升起一种不安的预感,她双手搭在小苹肩上,试探道:
“小苹,你跟姐姐说实话,你该不会真的对这位严公子动心了吧?”
若想利用,便不能动真感情,一旦受到感情的牵绊,便下不了狠心去利用,最终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这样的故事,她看得太多了。邹冰玉也说过,一个出色的细作,是没有感情也没有心的。
小苹从镜中窥探到了身后的百花艳面带愁容,深知她这是在担心自己,遂牵起唇角微微一笑,解释道:
“道理我都懂,姐姐多虑了。”
百花艳叹了一口气,道:
“但愿真是姐姐多虑了。”
一炷香后,严默如约而至。
一袭青衫,一把折扇,浓浓夜色映衬着他如墨的长发,煞是好看。小苹静坐一旁吹着一支玉箫,这箫声较往日而言平添了许多悲情,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严默将折扇展于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从认识小苹的第一天,他就觉得小苹不一般,总觉得她在隐瞒些什么,可又觉得她对自己掏心掏肺,一心为自己好。
他毕竟是丞相之子,不能什么样的女人都往家里领,且不说门不当户不对,单是这神秘的身份,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会不会是邻国派来的细作故意接近自己这个丞相之子,妄图日后进入相府刺探重要机密。毕竟大梁都察院司侦司的细作也遍布天涯海角,我们能把细作送出去,别人也能把细作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