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使团离京后,一切都还算顺利,周思贤看上去也还算正常,没弄出什么大动静。
这次出使,任务艰巨。邹冰岩是大梁最好的细作,培养一个细作往往需要十几年或几十年时间,若就此丢弃,实在可惜。况且,都察院官员虽也为科考出身,但司侦司和司狱司因职责需要,还会通过察举制招录一些能人异士,只是这些人不算嫡系,不能晋升,所以进士出身的邹冰岩对司侦司来说尤为重要,他极有可能接替他父亲成为下一任司侦,是都察院未来的储备力量。所以,皇上才会用大理二王子这条大鱼来交换邹冰岩。
邹冰岩三年前入大理国时,化用大理人的身份,凭借着出众的相貌和才华一步步俘获大将军何休戈的女儿何君姝,最终娶了何君姝,并通过她套取大理情报。后来邹冰岩被出卖,何休戈亲自捉拿了这个敌国女婿,并责令女儿君姝和他恩断义绝,君姝被逼无奈,进退两难,在父亲面前自刎而亡。
邹冰岩刚被捕时,大理国皇帝想到二王子还在大梁,便不准何休戈对邹冰岩动刑,以免激怒大梁,危及二王子的性命,可何休戈痛失爱女后竟违抗圣旨对邹冰岩用了私刑,据说是前胸后背被抽打得全是鞭痕,而那大理国皇帝却装不知道,默认了何休戈的行为。然而他们低估了大梁的情报网,总有人能把消息传到长安。一听说邹冰岩在大理受刑,梁太宗和都察院的人心疼坏了,当即便把那大理国二王子缉拿至司狱司,也大刑伺候了一番,二王子可比不得邹冰岩这种受过特殊训练的细作,一番折腾下来,半条命都没了,大理国皇帝一听,即刻软禁了何休戈,停止对邹冰岩用刑。
然而,当严默领着几位使团代表去要人时,却发现邹冰岩早已被转移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庄,大理皇帝只告诉严默那山庄的名字,却不说地址。显然,这是刻意为难,反正二王子已经到了他们大理的地界,谅这严默也不敢对他为所欲为,至于能不能找到邹冰岩,或者找到时是否还活着,那就不好说了。
可这严默又岂是好惹的,你不让我找到邹冰岩,你也别想见你家老二,以致于何休戈带着官兵两次进入大梁使团居住的使馆,美其名曰慰问,实则为搜索,却仍未找到他们的二王子。
其实二王子也没有被怎么样,只是连大理的都城都没进。而这其实是小苹的主意。在进城前,小苹就提议兵分两路,一路人马随严默的使团进城,而另一小部分人马则乔装改扮成大理渔民,挟持着二王子乘船隐蔽到荒山野岭。毕竟这是在大理的地盘上,大理人若是率先抢回了二王子,营救邹冰岩就会变得十分困难。
小苹凭借着父亲跟她讲过的关于大理地形的记忆,手绘了一张简易的地图,和邹冰玉一起押着二王子,找到了一个秘密溶洞,一行人藏于此地,邹冰玉设计了较隐秘的情报暗号,只要严默不送来消息,他们绝不带二王子进城。而那何休戈绝不会想到梁人敢把他们的二殿下带到野外喂狼去。
其实,当初兵分两路时,严默为了小苹和邹冰玉的安危着想,是让周思贤跟在自己身边的,天知道这个一路上鬼鬼祟祟的人能做出什么。但邹冰玉却提议,让周思贤跟她们这路人马一道,理由很简单:
倘若周家真的和大理有密谋,周思贤极有可能会把二王子的藏身之地泄露给大理,只要暗中对他严加监视,他定会露出马脚。
严默闻言,内心有些动摇,小苹见状,又补充道:
“总要诈他一诈,一路上人多的时候他自然不敢动手,可人一少就不好说了。”
小苹说这话时,并未留意到身旁的邹冰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等一行人携着大理二王子在深山老林里落脚后,小苹才意识到,邹冰玉竟然一直暗暗地跟着她,当邹冰玉不得空时,也会有一两个亲卫在她身边转悠。这时的小苹突然明白了过来:邹冰玉至今信不过她,并命随队亲卫对小苹进行了十二个时辰的监控,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小苹姑娘的安全着想。
意识到这一点后,小苹有过一瞬间的失落,她精心用意地谋划着这一切,想助大梁早日铲除奸佞,救出邹冰岩,换来的却仍是不信任。也难怪,这段时间她已忘了自己是犯官之女,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使团中名正言顺的一份子,只一心想着怎样完成使命,全然不知在其他使臣眼中,自己才是最有可能出卖他们的人。但没有办法,若想为父亲申冤,她必须先助严默成事,哪怕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终于,在他们带着大理国二王子躲进深山的四天后,一路上蠢蠢欲动的周思贤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那晚邹冰玉领着小萍巡山回来后没多久,便有三个亲卫押着被五花大绑着的周思贤走了进来,说是周思贤一个人偷偷溜下了山,被抓时还拒不受捕。其中一个亲卫走上前,双手奉上从周思贤身上搜到的密信,邹冰玉打开密信只扫了几眼,便递给身后的另一名亲卫并命他收好,那上面赫然写着他们藏身的位置,还配了一幅手绘的还算精准的路线图。
“你们明明是盯着那个韩家小姐的,抓我作甚?”
显然,周思贤有些意外。
邹冰玉则勾起唇角,笑道:
“不让人盯着她,怎么让你放松警惕?”
小苹闻言,惊讶之余,心头佩服不已,原来邹冰玉用的是声东击西,这才让周思贤露出了马脚。
周思贤见状,还在替自己辩解:
“即便如此,一封密信而已,我是去给小严大人报信的,好让他知道我们在哪!”
“我说过,我会用特殊的渠道给严大人传递情报,你何须多此一举!”
周思贤闻言,一时恼羞成怒,大喊道:
“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介女官,有何权力抓我?我爹可是兵部尚书!哪像你们司侦司这等鱼龙混杂之地!”
然而,不等周思贤说完,邹冰玉已亮出邹岱青给她的司侦司缉拿令牌,喝道:
“放肆!令牌在此,你还敢胡搅蛮缠!”
“呸!邹冰玉!你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你等着,等小爷回了长安,找几个糙汉子好好问候问候你!”
面对周思贤的无耻谩骂,邹冰玉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两巴掌,她出手凌厉,掌风把一旁小苹的发梢都带了起来,那周思贤的脸顿时肿得像猪头肉一般,邹冰玉解了气,又心平气和道:
“我说周大公子,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这才让亲卫把你寻回来,可惜呀你死活不肯回来,亲卫怕你有个什么闪失,这才将你绑回,你说说你,怎么不由分说就血口喷人呢!”
周思贤闻言,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邹冰玉却再次吩咐道:
“传我命令,为防止周公子再贸然行事以身犯险,即刻起,尔等务必寸步不离地守在周公子左右。”
这个寸步不离,意味着从今往后周思贤草丛拉屎大河洗澡都要被一众亲卫围观了,那场面,不敢想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