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洲想,他果然还是境界没到的。
其实最开始醒来之后…他便想通了一切…阿稚要自由…他给阿稚便是了…要权势…要荣华…都给阿稚就是了。
至于他…
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原因…阿稚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的这份感情…
注定了没有结果的事情…
他本来就不该强求的。
只是…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他之前从未想过会和阿稚分开的…毕竟岑家人的骨子里天生就流着偏执的血液…也不知道到底就怎么了…他就是…觉得不该再这样下去了。
既然不该的话…
他消失就好了。
死是不能死的…阿稚有心留了他一命…只要想起这条命是阿稚特地留给他的…他就舍不得死了。
不能死…又要消失…
不如…遁入空门…如何?
可是他倒是没有想到…原来他这样的人,即便是遁入空门,那也是没有资格的。
“施主尘缘未了,又何必选择远离红尘?”
那位僧人主持语气平和:
“不能渡己,如何渡人?尚未割舍,如何放下?凡尘三千事,如何遁空门?施主一无佛性,二无佛心,三无不问世事之意,所以,施主,请回吧。”
请回吧。
他就连选择遁入空门的资格都没有。
岑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觉得…
挺可笑的。
但是别人说的的确没错。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反驳。
遁入空门这条路行不通,岑洲只能一直龟缩在这滁州城中…不敢再踏进上京半步。
就连阿稚的消息…
他都不敢多听。
他本以为修身养性了好几年…也该比以往上进许多了的。
谁知道…
又没忍住咳了两声,岑洲垂下眸,盯着腕骨上的红绳发呆。
阿稚…
“岑洲…”
岑洲一怔。
“唔…岑…洲…”
眸中升腾起一股讶意,岑洲不由自主地抬起眸四处张望了一下。
是…
有人在叫他么?
“岑洲…”
声音好轻…
“我好疼…”
好熟悉…就好像…他以往在哪里听过一样…
“我好疼…”
现在已是深夜,万籁俱寂。
屋外屋内一丝声响都没有…整片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呼吸的声音——不,还有别的。
“我疼…你骗我…”
少年的嗓音极为轻微,带着一股子弱气,低低的,微不可觉,就像是…
濒死的小猫发出的声音一般。
习武之人,五识常比一般人出色。
岑洲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我好疼…”
少年的嗓音里隐隐带了一点哭腔:“岑洲…你自己说的,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你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是…阿稚?
岑洲如是想,却又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
怎么会听到阿稚的声音呢?
哪怕阿稚来了岑洲…哪怕秦斯是跟着一起来的…秦斯应当也不会住的同他这般靠近…
而且…
阿稚从来都不会在他面前示弱的…阿稚从来不会问他为什么…阿稚从来,都不在意他这个人。
不是么?
是这样的吧?
岑洲有点茫然地想。
应该是…他出现幻觉了吧?
阿稚…
…
“阿稚!”
面上满是焦急,秦斯迅速来到床边,拂去少年额头上的冷汗:
“你们这群人一个两个的都是傻子么?御医呢?还不去把人叫过来给阿稚看看?!”
才刚跟过来就莫名被骂的男子默了默,旋即恭声道:
“…是,爷。”
然后他又默默地退出去了。
“阿稚,你怎么样?”抬起手将人圈进怀中,秦斯的嗓音里带了点颤意:“还好么?”
姜稚一时之间没反应。
他大抵是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哪一位,所以这会儿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点脆弱许久之后,他才小声地低喃:“…我疼。”
“对不起…”
心口一阵窒息感升腾而起,秦斯顿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音开了口:“阿稚…对不起…”
这世上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后悔药的。
秦斯从来都没有想过…
原来也会有那么一天,他也会有…后悔这种情绪。
但若说再重来一次的话…
他还会不会依旧选择这样做?
答案自然是——会。
若是不这样做…阿稚就不会成为锦王府真正的小少爷…岑洲或许也不会喜欢上阿稚…岑洲不喜欢阿稚…他也不可能会见到阿稚。
毕竟他和阿稚的初见…
原因就是因为阿稚想要从岑洲身边逃开。
“…阿稚,对不起。”
秦斯只能说对不起。
他垂下眸,满眼心疼地看着怀中的人,旋即小心翼翼地抬手,去
擦干少年额上的冷汗。
“阿稚,我陪着你。”
男子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他放低了声音,语气轻轻的,就像是哄睡婴儿一般,低低地开了口:“我知道你很疼,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你怎么样生气都可以?但是别睡过去好不好?阿稚,别咬自己,会更疼的…若是你实在生气,咬我怎么样?你不是讨厌我么?我让你报复回来?好不好?”
“…阿稚…”
“你信我,我会帮你,不论怎么样,我都会帮你…所以,你会好起来的阿稚…”
“你会好起来的…”
“而我,会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哪怕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我会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
你会好起来的…
你信我…
阿稚,别咬自己。
阿稚…若是你实在生气,咬我怎么样?你不是讨厌我么?我让你报复回来?好不好?
少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秦斯立刻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动一下,只是定定地,紧张地看着怀中的人。
他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秦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阿…稚?”
男子的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还染了几分欣喜。
少年终于睁开了眼。
但他显然还没有清醒过来,瞳孔里没有丝毫焦距。
秦斯嗓音轻轻的:
“阿稚?”
“…我好疼…”
眼眶里突然泛起一阵湿意,少年的嗓音很轻:“…我疼…”
…他哭了。
秦斯整个人都慌了。
但是不过三秒,他整个人便坠入冰窖。
因为…
少年带着哭腔的嗓音响起:
“岑洲,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