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瑶慢慢睁开眼,脑海却浮现出王府临行一瞥,秋小太岁洁白的右臂内那颗殷红的守宫砂。
“她已为人妇,为什么仍是处子身?为什么?为什么?”
往事如梦似真,雪山上穿着他衣裳的她,华服璀璨的她,短衣纱裙的她,流花河畔抡剑纵马的她,反复在沈玉瑶思绪中萦绕,这婀娜动人、魂牵梦绕的身姿,多少男人能消受?他也不能。
这是她深藏多年的秘密,丈夫一直不知,而后他们出生入死,经历种种后才发现,他便是唐姥姥失散多年的亲儿,他们的结合顺应天命,果真是天造地设、天赐良缘的一对。
如果他当时知道秋小太岁为他守身如玉,他还会娶她吗?恍惚间,时光回到了当初告别秋小太岁之后......
【东京汴梁,皇宫】
君流花独自面圣被袭,身受重伤,所幸沈玉瑶及时出现,几经周折,终于把他救下,他对她感激不已......
他是个极为坚强的人,在她面前一直强撑身子,直到二人回到东京城郊的栖霞观,他终露倦容,沈玉瑶为保全他的要强,隐忍不发,每日偷偷来看他,仔细斟酌药方,药成后必先小尝一口,确保安全,见他服下无恙才离去。
【庆元王府】
话说秋小太岁好不容易救下了行刺的李姑娘,却遇一武功高强,戴着面具的怪人。
怪人试探了她的武功,竟称赞道:“刚才那两剑才像样,秋小太岁,果然名不虚传。”
怪人的武功看似与君流花、沈玉瑶相当,却并无奚落之意。
“你到底是谁?我怎么放心把姑娘交给你?”她着急道。
“你还是秋小太岁时我便见过你,如今平步青云怕是忘了故人,君流花夜闯皇宫,如今在栖霞观养伤,你若念及昔日情份,便去看看他,你若顾忌身份名节,那就当我没说过吧。”怪人说完,带着姑娘远去。
她要去见他吗?她想都不想便有了主意,什么身份名节?她才不在乎,一想到他需要她,她的一颗心早已飞到了那个叫栖霞观的地方,她要好好服侍他,就像他当初照顾自己一样,她才不管那个恶贯满盈的庆元王。
“君哥哥,我来了,你等着我,等着我......”
【栖霞观】
沈玉瑶这晚来得晚,却见君流花与其他女子在房中相聚,此人,正是秋小太岁。
她勃然大怒,原对她报以无限同情,又自私地庆幸她嫁入王府,自己便有了幸福的希望,可今夜,她竟有违妇道,私会情郎!
且听秋小太岁道:“......凤山老道怎么想,我根本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心里也是这么想?”
君流花冷道:“......昨日之事谁也无能为力,他对我的种种报复我也能不计前嫌,如今我能寄予你的,只有对他尽力规劝,望其走向正途。”
“真的只能如此了!”他的话,无疑亵渎了她真挚的感情,更寒透了她的心,一瞬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划过她苍白而美丽的脸庞,溅落于地。
她认真审视检讨,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嫁了庆元王,可这都是被迫的,而所谓的王妃不过是个幌子,她在王府忍辱负重、守身如玉,若一切不能被爱人所知,真的是太委屈了,太没有价值了。
她略略思考,万分羞涩,脸红耳热道:“君大哥,有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
屋外的沈玉瑶刚松了口气,突然听见她这么一说,心上大惊:“她要说什么?难道是......?秋小太岁,是你抛弃他在先,又口口声声要我照拂他,可如今又想与他苟且,我绝不会坐以待毙,你不仁我不义!”
一念之痴,沈玉瑶纵身一跃,发出一阵不大的声响,但足以惊动武功深厚的君流花。
很快,秋小太岁追出,掷出数把飞刀,沈玉瑶早有防备,转身跃离,此时不能大动干戈,否则前功尽弃,三十六计,走为上!
她快速飞身纵腾,秋小太岁紧追不舍,她忍无可忍,运功拂臂,挥出一道强劲气势,逼得她逼得几个后空翻才勉强落地,趁着对方扬发怒哼,她终于看清,来人便是沈玉瑶。
“原来,你也是个多情人......”
她怔怔立于原地许久,心中万分怅然,对方的出现给了她莫大的压力,放下女子的善妒,她费心打听到沈玉瑶对他做的一切,思前想后,似乎对方更合适留下,而她倒是多余的。
正是因为她的出现,秋小太岁那席关乎命运转折之话,终究没说出口,临行前,她站在珠帘后看了他一遍又一遍,泪水淌了一回又一回。
“君哥哥,原谅我不能留下陪你,从今以后,你自求多福,今生,永别......”
此刻,柔肠寸断,万分不舍,这种不战而退的自甘落败,最难消受,她却只能在王府每个孤寂的日夜,独自忍受......
数年后,庆元王谋逆被处死,秋小太岁下落不明,秋家却奇迹地逃过一劫。
【鄂州郊外凉亭】
那年夏天,君流花和沈玉瑶因保护故人之子遇袭,在凉亭外疗伤,却无意中听到了一席惊天动地的对话。
“......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是不是他们又在逼你,你不用听他们的,我说过,我一定会......”一个年轻男子说道。
“......是我自己要走,与别人无关……实不相瞒,我心里,一直爱着一个人,他亦儒亦侠,悲天悯人,武功高强,才智过人,我不想骗你,更不能和你一起。”女子的声音似曾相识,语气却十分绝情。
“......他是谁?他为何丢下你?”男子愤怒道。
“他与别人成亲了。”她黯然道。
“这是为何?”
“因为他是庆元王同父异母的兄弟......我在王府为他守身如玉,忍受常人所不能,今生再无法接纳别人。”原来,她便是昔日的秋小太岁。
“你还是,洁白无瑕的处子之身?”他万分惊愕道。
“不错。”她坚定道。
“哼,他若是心里有你,怎会轻易放弃你,更不会与他人成亲!”男子义愤填膺说道。
“是我有意成全,我本要对他表明心意,求他原谅,只是那位姑娘对他一往情深,还有救命之恩,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他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我,只是他的嫂子......”
她哭声凄凄,闻者动人,更不论坐在身旁的丈夫,脑中轰然一响,热血上涌,气脉逆行,顿时泪湿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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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终被打破,沈玉瑶双手紧拽着被褥,痛恨道:“我沈玉瑶的一切,都是靠真本事得来的,当初是你抛弃了他,只有我对他不离不弃,成全?笑话......”她恨极而笑,黑夜中竟有几分惊悚骇人。
“你的一切,咎由自取,与人无怨......”
流落江湖的秋小太岁最终客死他乡,她的命运如此坎坷,却最让人怜爱,而她沈玉瑶多年来费尽心机,只为捍卫幸福,却时常郁结难舒,尤其是对方死后这些年,她更是难以释怀。
“嘭”的一声,她猛地下床,踢倒了脚边之物,跌跌撞撞来到梳妆案前。
烛光微晃,香气缭绕,镜中之人竟是秋小太岁,沈玉瑶心上大惊,却立刻狠狠瞪之,后退一步,玉指对着镜子冷道:“姓秋的,终究是我沈玉瑶胜了你,你最错不该的,就是嫁了庆元王......”她放声大笑,却不觉泪湿衣襟。
“铮”的一声脆响,她一提案上的冰玄佩剑,走出卧房。
“终究是我胜了,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我,只有我......”
剑影粼粼,寒光闪闪,她那惊世骇俗的武功,足可摧山毁林,幸好屋前是个练武场,若是房舍密院,必定房倒院破,非死即伤。
隐约间,一个倩影挺剑而至,身法奇妙,相貌标致,正是秋小太岁。
“杀了你,他便再也不想......”沈玉瑶凶光露目,杀机突盛,急抖手上之剑,绽出无数璀璨夺目的剑花,耀眼间一剑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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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啊......”
沈玉瑶半梦半醒,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惊叫,定眼一看,眼前的秋小太岁,竟变成了女儿翌施,只见她坐在地上,横剑护身,娇气急喘,精疲力尽。
她大惊失色,立刻一敛真气,抽剑还鞘,温柔地上前道:“孩儿,怎会是你?”
唐翌施不禁后腰一挪,单手撑地,勉强而立,又后退一步,恐惧委屈道:“娘亲,您刚才,变了个人,我怎么唤您都不理,还一直说着杀了你,杀了你......”
“进屋说话......”沈玉瑶脸色阴沉,却温柔地扶起她,牵着她一前一后,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