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来了?沈仲元呢?”沈玉瑶语气出奇地平和,仿佛刚才那一场狠心厮杀从未发生。
“......他在长沙,我已教训过他,料他以后也不敢撒野。”唐翌施道。
“你还得回去。”沈玉瑶冷道。
“为什么?”唐翌施蹙眉诧异地看着母亲。
“你得回去,想方设法,让他亏欠你,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沈玉瑶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她,她与自己长得颇像,少了几分冷戾,多了几分妩媚,也许是从小成长的环境不同。
“咱大唐门,还用得着依靠这小小的沈门?”唐翌施不屑道。
“今非昔比啊......”沈玉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得早作打算,你若小瞧沈仲元,便是大错特错,唐门的男子,他这辈的,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唐翌施一听,更是不服,在母亲面前又不敢发作,憋了口闷气,努嘴道:“您怕是长他人志气了,小唐门那帮饭桶暂且不提,我哥哪点比不上他?光凭武功,不下十招便败了他。”
“你哥?”沈玉瑶冷冷一笑,“他从小没吃过苦头,心中无火,沈仲元外憨内秀,不动一兵一卒,便能化干戈为玉帛,武功不济,还有展昭呢。”说完,冷眼清瞥了女儿一眼。
唐翌施听到他的名字,芳心怦然,却又极力掩饰自己的情感。
沈玉瑶稍稍试探,便看出端倪,不禁心上黯然,还有些恼火,“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小心思,展昭这种无权无势的,怎能与你相配?”
“孩儿倒觉得,天下男子,没有一个比得上师兄。”
“他不过是唐门的一个盟友,你放清楚了,他是有婚约之人,你何苦纠缠其中?”沈玉瑶道。
“丁月华这种浅薄女子,是万万配不上师兄的,她不过仗着几分姿色,欲擒故纵罢了。”唐翌施颇为不服道。
沈玉瑶以一种极其冷漠嫌弃的语气道:“丁家的闺女,再差也有限,展家素来与丁家走得近,你别忘了,他老娘是怎么死的......”
唐翌施不再争辩,却暗暗下了决心,终有一日,她会领着心仪的师兄,欢天喜地、光明正大地回唐门。
“我在长沙,还查到了些秘密,娘亲可想听?”唐翌施岔开话题问道。
“嗯?”沈玉瑶目光流转,瞥了她一眼。
“孩儿怀疑,唐天豹要娶的那个秋溟居士,便是三十年前庆元王的侧王妃秋若水,我去了趟‘小唐晚枫’,原来二十多年前,有个姓秋的女人来过唐门,还差点成了那儿的媳妇儿,孩儿猜想,这个女人定是当年不得逞,如今迂回曲折地想嫁入小唐门。”唐翌施沾沾自喜,一心想着得到母亲的称赞。
“那个姓秋的早就不在人世,小唐门的事,为娘自有主意,你别管了......”沈玉瑶冰冷的语气犹如一盆冷水将唐翌施淋了个透。
你还去了思无崖找你爹?”沈玉瑶依旧冷若冰霜,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说起思无崖,您真得盯着点爹,小唐门那些女人,个个妖里妖气,爹再君子也是个男人。”唐翌施忿忿不平道。
“你瞧见了什么?”沈玉瑶冷冷问道。
“孩儿看见爹在画画,画中的女子身穿绿衣,您何时穿过绿衣呀?一定是那些小妖精变着法子勾引他......”
“为娘年轻时也穿过绿衣,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沈玉瑶道。
“我虽没看清容貌,可那个在大漠上骑马的女子,看装束,不像是唐门的姑娘......”唐翌施道。
“为娘困了,你先下去,明日便回长沙。”沈玉瑶下了逐客令,唐翌施着急道:“他一闻异动,便立即毁了画卷,他画的若是您,又为何有此一举?”
“够了,他是你爹,再胡说八道,别怪我家法伺候。”沈玉瑶勃然大怒道。
“在我心中,我爹只有一个,但不是他......”唐翌施眼中充满愤恨,直直回视着沈玉瑶。
“大逆不道......”沈玉瑶气得全身微颤,杀气盛然,骤然出手,疾如闪电般扣住了女儿的手腕,狠狠一扭,顺手“噗噗”点了她的穴道,她顿时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啊......”唐翌施一声惨叫,肩上剧痛难耐,却倔强吼道:“你打,你打,我不过是个弃儿,弃儿……”
——————
“唐公主,沈仲元有礼......”
唐翌施被对方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思绪,愠怒地瞪了他一眼,一股莫名厌恶由心而起,不耐烦地努努嘴道:“你来做什么?
展昭将温天宇被唐门高手封穴道之事相告,唐翌施听完,傲慢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凭什么我要帮你?”
“就凭此人是令尊大人。”展昭胸有成竹道。
唐翌施显然十分惊愕,还有些惊恐,神色奇怪地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是他?”
“唐门上下,瞧得上沈某的,只有他老人家了,这次可是他点名要我处置,在下猜想......”展昭瞧了她一眼,故意放慢了声音。
“你猜想什么?”唐翌施不耐烦道。
“说出来,大公主千万别生气。”展昭咧嘴笑着,不知不觉间他自然而然地将沈仲元的举止神韵模仿出来,逼真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
“有话说有屁放。”唐翌施嗔叱道。
“令尊大人借此事希望在下主动找您言和,个中缘由,殿下冰雪聪明,自然不必点破。”展昭眯眼笑着。
“去你的......”唐翌施一时愠怒,端起茶碗直直朝着他飞掷过去,她可不比赵菱,她飞出之物,可不能轻易接,二人距离又很近,展昭一下趴地,颇为狼狈地躲了一招,刚刚立起,茶碗拐个弯又飞回来,直取眉心。
展昭举步绕着大厅躲闪逃跑,“沈某还有下文,您听了一定高兴......”
唐翌施也无意伤他,见他躲闪求饶的狼狈样儿,心上痛快,趁着茶碗飞回,一手接住,稳稳端着抿了一口茶。
“说。”她冷道。
“令尊大人何许人也,武功之高,当世无人能敌,他动动手指头,沈某便小命不保,他若较真起来,恐怕殿下也得吃苦头,但只要您跟在下光明正大地回温府救人,此事便了了。”
展昭笑道。
唐翌施心里清楚,她父亲犟起来,八座大山都撼不动,他既有意为之,她也只能乖乖就范,但就这么便宜了沈仲元这个小子,又十分不甘。
“沈某知道殿下还在生气,可您曲解了在下一片苦心呐……”展昭佯装无辜,连连叹息道。
“我怎么曲解你了?你做的混账事,人人得以诛之。”唐翌施恼怒地瞪着他,双眼火花四溅,似乎随时发作。
“沈某承蒙君上大人和王姬娘娘厚爱,但莫说殿下瞧不上沈某,沈某也有自知之明,当日沈某大闹而去,江湖人只会说沈某是个没谱儿的人,配不上您,如此,唐门自然为殿下另觅佳偶,所谓婚事便就不了了之了。”展昭学着沈仲元摇头晃脑、苦口婆心道。
“哼......”唐翌施自觉他不无道理,却仍愤愤不平。
“我爹是因为你出来的,如今来难为我,此事你得给我摆平了。”唐翌施虽怒,但听得出语气缓和了不少。
“这还不简单?令尊心里最要紧的是谁?”展昭反问道。
“......”唐翌施脸上现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展昭略感诧异,似乎另有隐情,唐门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自然是令慈王姬娘娘。”展昭笑着自圆其说。
“我当然知道,还需你多言?”唐翌施晦气怒道。
“您只要透露出,王姬娘娘贵体欠安,他自然立刻回去。”展昭摸了摸嘴上的八字须道。
唐翌施瞅了他一眼,此人确实足智多谋,心上也不由暗暗佩服,但转念又不服气,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要我救人,除非......展昭来求我。”唐翌施一脸狡黠地笑道。
“您就别为难沈某了,下次见到他,沈某一定把他五花大绑,关个七天七夜,把他折腾得精疲力竭,再送到殿下跟前,让他给您赔罪。”展昭学着沈仲元佯装义愤填膺道。
“呸,你算老几,敢欺负我师兄......我来问你,我师兄当初是怎么跟丁月华那个贱妮子好上的?她就是个妖里妖气的小妖精,仗着几分姿色勾引他,就她这种浅薄女人,不自量力,凭什么配得上他?你说,你说......”
——当初的她?
展昭一下愣住了,电光火石间,眼前浮现出月华十六岁时那张艳若春水的俏脸,最初的江南邂逅,他心里已有了她的倩影,只是他有意避之,两年后再下江南,他万不该动了私念去丁家,不该与她比武,更不该动心,四海为家、漂泊不定的他,凭什么许她一世?
定亲两个月后,他便慷慨卧底虎穴,点头允诺时,他甚至未曾想过她。
若不是他,她不会离家出走、苦苦找寻,不会伤心失意,更不会被温天宇那个禽兽玷污清白,她临走时伤心欲绝,她即便从了温天宇,也是极不情愿的,日后下场更是堪怜,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侠义仁慈的堂堂南侠,竟亲手将心爱的她一步步推向绝路!
一句句贱妮子、小妖精、勾引、浅薄女子,无疑在挑衅他的容忍极限,他拽紧拳头,紧咬牙关,闷声说了句:“够了……”低沉的语气中似乎正酝酿着一场莫大的暴风雨。
“你说什么?”唐翌施火冒三丈,从来只有她撒野,今日沈仲元竟当面制止她,这还了不得?
“你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道我没见过丁月华呢?她从小长得妖里妖气,小时候便懂欲擒故纵让师兄注意她,大了更是变本加厉,我师兄不近女色,怎会瞧上她?如今又离他而去,害我师兄伤心,师兄人好,上了她的道......”
唐翌施继续喋喋不休地奚落月华,是可忍孰不可忍,展昭朝着唐翌施发出了一声响彻大厅的惊天怒吼:“你闭嘴,闭——嘴......”
怒吼之声如排山倒海般,唐翌施双耳翁地一阵震鸣,幸好她内功深厚,不然耳膜也可能被震伤,她怔了怔,没想到平日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沈仲元竟敢对她如此吼叱。
“你竟敢......”唐翌施难以置信地瞧着他。
“我又不是他,你问我这些,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他,你来问我干什么?”展昭吼出了一口恶气,气得满脸通红,他气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世上没有什么比怪自己更难受。
唐翌施被他来势汹汹的吼叱,竟目瞪口呆地怔在原地,思绪一下回到来多年前的江南遇杰村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