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还是别去打听,你在东京,名声不那么好......”丁兆蕙面有难色地笑道。
“这是为何?”
“东京的不少姑娘,开始嫉妒你与他定亲,再后来他投靠庞吉,声名狼藉,便说你活该……”丁兆蕙尴尬笑道。
“哼......”月华不悦地哼了一句。
丁兆蕙见状,话到嘴边,又犹豫是否该将知道的如实相告,突然灵机一动,煞有介事地大声叹了口气。
“哎......”
月华黯然伤神,并未理会,他干脆坐在她对面,颇为忧愁地叹了一声:“哎......”
“二哥儿,你怎么了?”月华问。
“我,不想去徽家提亲了......”这是实话,丁兆蕙略略夸大其词。
“为什么?”月华着急起来,关切地问。
“那徽丫头,善投毒,脾性古怪,我要是娶了她,怕会连累丁家遭殃……”丁兆蕙道。
“二哥儿,上次是你自己主动服毒,并非她投毒……”
“哦?对呀,哎.....反正我也没答应娶她,大家萍水相逢,不打不相识罢了,大哥儿尚未娶妻,哪轮到我?……”丁兆蕙道。
月华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你在沈大哥面前亲口答应去提亲的,你要不去,日后会被人笑话,江湖人说双侠出尔反尔,那才是连累丁家遭殃。”
“对呀,这沈兄,记性极好,若干年前我欠了他一顿酒,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该如何是好?……”丁兆蕙更是苦恼,又在连连叹气。
“二哥儿,咱先去吃饭,这些烦心事儿,等吃饱喝足再想......”
丁兆蕙一听,正中下怀,佯装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月华笑着站起,在丁兆蕙放茱萸处恭敬地跪下磕头,拜了几拜,念了经文,便于丁兆蕙下山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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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是月华生活七年之地,漫步在东京繁华的街道,尤其与二哥同游,儿时的情景浮现眼前。
那年,月华刚满十岁,与两位哥哥在东京街头游玩。
“二哥儿,羊肉烙饼,好香......”小月华提起碎花裙裳,快步轻盈地跑到熟悉的林家饼铺前,使劲儿闻着从里传出的烙饼香味。
“蒸饼......香甜的麻蓉蒸饼,不甜不付钱,不香倒贴钱......”
一阵逗趣的叫卖声,月华一听,像小泥鳅般在人群中扭身穿梭,东京市集繁华,好几个人为躲她撞了跟斗,车马翻倒,货撒了一地,却也瞧不清躲的是谁。
“三姐儿,慢点儿,好吃的多着呢……”丁兆蕙笑道。
“陈记的麻蓉蒸饼,我要吃我要吃......”小月华兴奋地指着远处陈记铺子的招牌道。
“凉凉甜甜的云英面、香甜鲜美的蟹酿橙、松酥爽口的酥琼叶,都是我的最爱......”小月华欢声笑道。
丁家公子一前一后跟在后面,丁兆蕙始终离她不出三尺,而丁兆兰忙着替她道歉赔钱,总是慢了半拍。
“三姐儿,你一出门,便闹得人仰马翻,还有没有点姑娘的样儿......”丁兆兰一脸严肃道。
小月华回头瞧了瞧,七八个人坐在地上,车货倒了一地,还相互指责着,她甚是愧疚,伸了伸舌头,回去逐一道歉赔钱,小月华出手甚是大方,很快钱袋里所剩无几。
“好了......”丁兆蕙一手抢过月华的小钱袋道:“就说银子不该由你保管,你这大手大脚的,怕是连早饭都吃不上,咱还得游一整天呢,喝西北风去?”
“大哥儿肯定带了钱,大哥儿,我的好大哥儿......”小月华指了指丁兆兰,摇着他的袖子撒娇道。
“额哼......”丁兆兰右手作拳在鼻下清了清嗓子,以掩饰他的暗暗发笑:“我今日没带钱......”
“大哥儿,您即便没带钱,但也必然带了银子,或是银票,您是咱的老大儿,绝不会让兄弟姐妹们喝西北风的,老大儿武功高强,英明神武,跟着老大儿有饭吃,管吃饱儿,管吃好儿......”
小月华学着江湖人的语气声调,指手画脚豪爽道。
“噗......”
丁兆兰忍俊不禁,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月华的小脑袋道:“好的不学,净学些不该学的,姑娘家家的,如此粗俗,以后哪有婆家肯要?”
小月华摸了摸脑袋,眨了眨眼睛,不以为然道:“老大儿,您就把您的元宝金锭拿出来给咱弟兄们开开眼,见识见识......”随后来了个狡黠地挑眉眼。
丁兆兰瞪了瞪丁兆蕙,小月华定是听了他讲的江湖儿女故事,学得有模有样,丁兆蕙顽皮地耸耸肩,丁兆兰转念又笑起来,大方道:“好,今日难得三姐儿出来玩儿,想吃啥便吃啥。”
“老大儿英明,老大儿神武......”小月华高兴得跳了起来,丁兆兰蹙眉瞪了瞪她,“什么老大儿,给娘亲和二娘听到,有你好受的。”
小月华翻了个小白眼,伸了伸舌头,大哥儿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古板了,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甚是无趣。
“香饽饽的香煎面皮,新鲜出炉,手快有手慢无......”叫卖声络绎不绝,小月华又跑到面铺摊子前,找了张桌子坐下。
“先来三锅煎面......”丁兆蕙笑道。
“我要大份的......咦,大哥儿呢?”小月华四处张望道。
“老大儿给你买好吃的......”丁兆蕙指了指不远处包子店前的丁兆兰。
“三锅煎面皮,小姑娘要大份的......”店小二利索地上了三盘面。
“大哥儿真好!”小月华笑道。
外焦里脆的煎面,火候恰好,浇上上特制的葱花酱汁,最后铺上金黄嫩滑的五柳煎蛋,酸香浓郁、秀色可餐。
小月华端起筷子,在煎面前使劲儿闻了闻,却又很规矩地放下筷子,等着大哥儿回来一起吃。
“乌梅桂花汤、雪泡缩皮饮......”
食肆外,几位买汤饮的中年娘子,左手提着小炉灶、长颈汤瓶,右手托着茶具杯盏,沿路叫卖。
“汤娘子,我要一盏雪泡缩皮饮、一盏鹿梨浆、一盏乌梅桂花汤......”小月华热情地向她们招手,汤娘子们立刻走来,殷勤利索地倒出汤茶呈上。
“三姑娘,多时未见,您又长高了……”其中一位汤娘子笑道。
“汤娘子的汤茶就是好喝。”小月华笑着,丁兆蕙笑侃几句,便给汤娘子们付了钱。
小月华将汤饮依次摆好:“大哥儿的雪泡缩皮饮、二哥儿的鹿梨浆,我的乌梅桂花汤......”
很快,丁兆兰提着了个大食盒回来,三人重新坐下,丁兆兰将小吃摆放桌上,小月华拿起筷子,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先挑哪样。
“酥琼叶脆而爽口,宛若雪花声响......”丁兆蕙笑道。
“蒸饼松软香甜,宜趁热入口......”丁兆兰笑道。
“云英面甘而不腻,正好伴面而食......还有羊肉烙饼......”两兄弟你一言我一句,配合得十分默契。
小月华寻思片刻,终于夹起一块酥琼叶咬了一小口。
“嗯......”
这酥琼叶咬起异常松脆,又甘甜沁香,如同品尝雪花,让她心花怒放,还有些喜极而泣。
“太好吃了......”她把整块酥琼叶放入口中,花了半晌才品完,低头一瞧,桌上竟空空如也,丁兆蕙脸上涨鼓鼓的,一看就是塞满了食物,丁兆兰则淡定悠悠地尝着煎面。
“我的早饭呢?”小月华甚是愠怒,大声叱了一句。
不远处几个孩童双手捧着各种点心小吃,一听她这么喊,迫不及待地往口中塞食物,像丁兆蕙一样把脸撑得股股的。
丁兆蕙挑了挑剑眉,指了指嘴巴,摆了摆手,示意口里塞满东西没法说话。
“大哥儿,你们把我的早饭吃光了,你们欺负我......”小月华更是嗔怒。
“三姐儿,你看这是什么?”丁兆兰不慌不忙从怀了掏出一卷画,打开竟是一幅仕女图,图中女子身段娇美,丰腴妩媚。
小月华一瞧,更是气得双眼冒火,头上冒烟,平日在府里练功练舞,克制饮食,好不容易出来游玩,想着饱吃一顿,没想到两位哥哥如此刻薄她。
“你们骗人,哼......”小月华一手将画卷打翻在地,长袖一拂,面也不吃,抬步捻着裙裳便走。
“哎哟......”
两声娇唤,两位姑娘纤腰一扭,摔倒在地,小月华仔细一看,竟是枢密院钟枢相的千金钟秀梅和她的贴身丫鬟翠笙,丁钟二府交情甚深,丁家兄妹与钟姑娘十分相熟。
“梅姐姐,月华鲁莽,冲撞了姐姐,请姐姐恕罪。”小月华连忙把她们扶起,心里正纳闷怎会把她们撞倒。
“我家妹子鲁莽,冒犯了钟姑娘,还请......”略为惊愕的丁兆兰立刻起身欲扶,自知男女有别,见月华扶起她们,便对钟秀梅深深作揖道歉。
“是翠笙不小心把我绊倒了,跟月华妹妹无关,丁大哥哥莫要多礼。”钟秀梅对丁兆兰盈盈一笑,作了个万福还礼。
“是奴婢不小心,让我家姑娘摔倒,请大公子和三姑娘莫要见怪。”翠笙躬身道歉。
“这画卷里的姑娘身段真美,可都没有月华妹妹的婀娜娉婷,姐姐可羡慕了……”钟秀梅像读懂了丁兆兰的心思,从地上捡起了仕女图,转头对小月华笑道。
丁兆兰对她报以感激一笑,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长着一张小巧的鹅蛋脸儿,双眼明亮照人,睫毛又长又卷,鼻子圆润微翘,配着樱桃小嘴,笑起来显出两个小酒窝,她腰姿挺拔,仪态优雅,气质高贵,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恬然自信。
“梅姐姐过誉了......”小月华脸上一红,对她曲膝回了一礼。
“姐姐今日兴致上头,作得一曲,还想找妹妹合奏,正巧妹妹在此,咱们正好一聚。”
钟秀梅自小喜爱古琴曲艺,造诣颇高,与小月华很是投契,她笑着从翠笙手中接过琴谱,递给小月华,抬眸与丁兆兰对视一眼,不觉扑地从脸上红到了耳根子,她立刻垂眸,才觉脸上又发了烫。
“在下听闻,城东新开了一家做江南菜的临江楼,不知钟姑娘意下如何?”丁兆兰笑道。
“咱先尝尝这儿的香煎面皮,晌午再去临江楼可好?”钟秀梅笑着牵上小月华。
小月华正与哥哥们闹别扭,见钟秀梅如此热情,也不好发作,转头瞥见丁钟二人脸上神情颇为奇怪,俏眼一眨,聪灵一笑,忙牵着钟秀梅到丁兆蕙所在的桌子前,却见桌上变戏法般又摆满了早点。
“这......”小月华瞧了瞧哥哥们,见丁兆蕙顽皮地与丁兆兰使了个眼色,后者忍俊不禁,才知道哥哥们原来只是在抓弄她,小月华看着满桌佳肴小食,也突然明白了哥哥们的苦心,眼中不觉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