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小叶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握着普惠的手:“快,给我发丧。”
普惠:
“可您还没死啊,也死不了。”
“我是四品江郡君,这后事可不得好好准备一下,关键是,切记让他们给我多弄点陪葬品。”
所以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普惠紧握住倪小叶的手:“小叶国师您放心,我一定将能搜刮的都搜刮得干净!”
倪小叶终于面露欣慰地闭上了眼,普惠小心翼翼用白布给她盖上头。
“小叶国师,需要小僧为您诵经超度么?”
“要!做戏做全套!”
魏酌抗正与许怀山在营帐中议事,就听侍卫匆匆来报,江郡君暴毙了!
魏将军陡然觉得眼前一黑,手指抠入桌面才堪堪稳住身形,顾不得身边还在愣神的许怀山直接向江蓠的营帐飞奔而去。
掀开帐帘,见小叶国师正盘腿坐在地上,地毯上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形。魏酌抗全身一软,仿佛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几乎是跪着扑了过来。
双手止不住颤抖,揭开江蓠头上盖着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原本的红唇也失去了颜色。这一瞬间,魏酌抗觉得自己呼吸都凝滞了,大脑一片空白。
颤抖的手抚摸上江蓠的脸颊,后槽牙紧紧咬住,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半晌才挤出一句:
“江蓠!”
微微侧头,但目光却并未从江蓠脸上移开,“怎么回事。”声音冷若千年寒冰。
普惠直觉魏将军已经在暴走边缘,不过小叶国师吩咐的事情就是提着脑袋也必须照办!咽了一下口水道:“魏将军,江郡君说若是你不问原因,乖乖干活就告诉你。”
魏酌抗直觉有些不对劲,但此时大脑已经完全短路,喝道:“说!”
“魏将军是答应了?”普惠确认一遍,“你发誓!”
“我发誓!”魏酌抗咆哮。
蹭!
倪小叶一下坐了起来,扭头看着魏酌抗:“君子一言,你可别抵赖。”
魏将军整个人愣住了,下一刻一把将江蓠抱在怀里。
“轻点轻点,别激动!”倪小叶被勒得肺都要炸了。
“嗯。”魏酌抗胳膊的力气松了下来,把头埋在她肩膀上只闷闷地发出声音。
“好了,松开,你脑袋怪沉的。”倪小叶用手推开他,却见魏酌抗眼眶泛红,哥们你演技可以啊。
冲进账内的许怀山,看着坐在地上的江蓠大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蓠儿,这是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现在我说的话,你们照着做,别问前因后果。”倪小叶指着魏酌抗:“魏将军刚刚答应了。”
魏酌抗点点头,只要人活着答应你什么都行!许怀山看魏酌抗的神色也点头:“行!”
“岑卓不是曾经要杀我么,我从刺客身上得了一个令牌。”
魏酌抗:你确定不是上次夜探岑卓府的时候顺的?
“后来我发现这个令牌是鞑野必阇赤的令牌,我就拿着这个令牌假装是岑卓的人去见了阿吉穆。告诉了他我其实是岑卓的奸细,给他通风报信,将咱们要联合恒答刺杀他的计划告诉了他。”
魏酌抗目光一凝:“你太冒险了!”
许怀山也点点头:“蓠儿,你这么做确实能加快计划的进度,但确实太冒险了,你这个傻孩子哟。”
“总之呢,现在信是传达给阿吉穆了,他应该会立刻就去验证。然后他给我下了毒,要杀人灭口。”
魏酌抗神色一紧,握住江蓠的胳膊:“你中毒了,有何不适,让军医来看看!”
“我没事!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替我发丧,否则若是我中了毒还能活蹦乱跳阿吉穆肯定会起疑。”
许怀山垂下眼,“这个倒是可以。但蓠儿,你还好好的就发丧,终归是不吉利。”
“许伯伯,大局为重。不过我都牺牲这么大了,你们一定要全力配合。”
“那是必须的,蓠儿你还有何安排,许伯伯一定做到。”
“这次我死了,麻烦你们就真当我死了,一定要替我保密!”金蝉脱壳,倪小叶早就想这么干了,什么劳什子江郡君,劳资要去浪,世界那么大老是在京城里被派活又不给钱,老娘才不干呢!
许怀山刚想说什么,倪小叶伸手止住道:“许伯伯,京城居大不易,江蓠一个孤女还是隐姓埋名的好。”
许怀山叹了口气,这倒也是一个出路,蓠儿毕竟是一个女子,太安帝不过一句话就让她千里迢迢来送嫁,有着江郡君的身份又是一个孤女,以后指不定还会被当成棋子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遂也只好点点头:“好,蓠儿你离开朝堂是非也是好事。”
魏酌抗看着江蓠:“你喜欢就好。”
倪小叶搓搓手:“我现在毕竟是奉了皇命来王庭,有差事在身所以我死后的仪式啊什么要按照规制来办,才显得像那么回事。你们记得一定要演技过关。”
“蓠儿你放心,老夫一定好好演!”
“我是为国捐躯的,回头记得帮我跟太安帝请封,多给我算点功劳。”
“这是必须的!此事蓠儿你当居首功!”许怀山无视接下来需要打架出力的魏酌抗。
“所以我的姐姐啊,姐夫啊,那一家子都应该共享富贵。毕竟死人是为了活人生。”
“蓠儿您放心,你姐姐就是我半个闺女,此事老夫一定帮你办好了!”
“我死了以后,将来就是一个人飘零在外,所以麻烦到时候帮我多请赏些金银傍身。交给大叶寺的残焚大师,他会烧给我的。”
“嗯嗯,确实确实,你一个女儿家在外,必须的!老夫一定狠狠请赏。”
倪小叶又看向魏酌抗:
“你看,我虽然没过你魏家的门,但咱俩好歹是夫妻一场不是么,男人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回魏将军你都占全了,全靠我成全。
所以,回头麻烦按照你们魏家的规格给我风光大葬,当然关键是陪葬品一定要对得起我的身份和牺牲,搞得好了也给你魏将军立一个深情厚谊的人设不是么。
以后逢年过节的,祭拜就不用了,但千万记得给我烧点钱,嗯,捎给残焚大师就可以了。”
许怀山盯着魏酌抗,一副你要敢不答应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让你当陪葬品的表情。
魏酌抗点点头:“放心,一定让你满意。”没有江郡君的身份也好,把你掳回庸玉关更方便。
交代完后事,倪小叶躺下自己用白布盖上脸:“如此,我就安息了,让我死。”
许怀山陡然趴了下来,嚎嚎大哭:“蓠儿啊,我的蓠儿啊,你怎么这么年轻就去了”
倪小叶:老戏骨
魏酌抗:
普惠:“江郡君,你怎么就去了啊,让我怎么跟残焚大师交代啊。”
魏酌抗:
阿吉穆坐在书房中,听着部下陆陆续续来禀报,面色越来越阴沉。
果然如江蓠所说,在卡古尔送给的恒答的礼物中发现了大量的甲胄和兵器,还都是大尹国的制式。这个卡古尔的首领叫恒多余,不仅是恒多河的旁支,他还是随着肃河军前后脚来到王庭的。
被肃河军虐杀在汉达的吉吉拉是自己麾下的部落,这个部落当年吞并了卡古尔,所以这个恒多余就是被肃河军收买了,魏酌抗帮他报了杀父之仇!恒答是他的上峰,肃河军完全可以通过他搭上恒答,而且他们也是这么干的!
当年吉吉拉灭卡古尔,恒答没有发话,现在却勾结起来,这恒答果然是沉得住气。还有去往北线的兵马确实扎营在采勒,从位置来看,是可以半日之内回援王庭的。这支兵里面有一万两千是布哈的兵马,难道说他也与恒答搅在一起了?
又一个部下来报,昨夜有人看见布哈私会了大尹公主,两人还抱在一起。
阿吉穆一拍桌子!反了!这帮人简直狼子野心!
这时,门又开了,一个侍卫递上一张帖子。阿吉穆摊开一看,目光一凝,这是白擎的手书!
“人在哪里,给本天可汗带进来!”
白依依被侍卫领进了御书房,迎面而来的是阿吉穆慈祥的笑:“白首辅的千金,果然名不虚传。”这不是那日与魏酌抗在一起的青衣小厮是谁!两个人你侬我侬,搞得本天可汗还以为那魏酌抗是个旱地行舟的!还给他送了三个草原上的儿郎过去!
白依依闻言冲阿吉穆微微一礼:“家父常提起天可汗您,胸有沟壑,马上定乾坤。依依仰慕已久。”
“嗯,白首辅谬赞了。不知此次特地遣你而来所谓何事?”阿吉穆端起面前的马奶酒洽了一口,瞥着白依依目光微闪。
“上一次天可汗来大尹京城,家父没能与您当面一叙甚觉遗憾,此番公主来王庭和亲结两邦睦邻友好之意,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喜事。所以家父特地遣我过来送上薄礼,向天可汗道贺。”
“如此,本天可汗先谢过白首辅了。”
“天可汗您客气了,这是应当的,是家父的一点心意。家父在大尹国身份敏感,此番不能明路上相贺还望天可汗体谅。”
“嗯,本天可汗明白。上一次白大人的书信予我方便,这种诚意本天可汗还是能体会到的。”
白依依眼神一亮,她还正愁怎么把话头体面地引到围城通信之事,既然阿吉穆能主动提及便再好不过了。
“天可汗果然如家父所说,深明大义,家父也盼着能与天可汗长久合作。但两国邦交毕竟有些事情比较敏感,此次和亲送嫁的将军魏酌抗原本是西北的戍边将军,对当日京城的事不甚明了。家父的意思,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比较好。”
阿吉穆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本天可汗倒是听说这魏将军在大尹国可是大红人,而且马上就要成为白家女婿了,怎么,你父亲还不放心他?”
白依依有些羞赧抿唇一笑道:“天可汗误会了,这事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魏将军是被大尹皇帝陛下赐婚了的,他的未婚妻乃是江郡君。”
呵,果然如江蓠所说,白家坚决不承认已经与魏酌抗沆瀣一气!
“但本天可汗可是听说,这魏将军钟情与你,一直筹谋着要退婚,非娶你不可啊。”
白依依坚决摇头:“这是真没有的事,魏将军乃是戍边将军,朝臣与边将走得太近可并非什么好事。这定是有心人故意制造的谣言,用来陷家父于不忠不义。”
倒是嘴硬得很,你不承认,难道本天可汗就不知你白家与太安帝此次共谋了么。还想要麻痹本天可汗,欺人太甚!
“嗯,本天可汗知道了。你放心,自是不会与他说的。想必你此次前来,魏酌抗也并不知晓吧。你倒是不错,能从肃河军眼皮子底下走出来。赶紧回吧,若是被发现了反而辜负了你们一番苦心。”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白依依觉得当是阿吉穆对父亲的意思已经了然于胸。她是在黄鹂的掩护下出来的,确实不便久留于是微微一礼,向阿吉穆告辞。
“藤甲尔!”
一个侍卫推门而入,“属下在!”
“替本天可汗送送这位姑娘。”
藤甲尔抬头看了一眼阿吉穆,见他抚在马奶酒杯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单膝跪地道:“属下遵旨。”起身冲白依依一拱手:“这边请。”
白依依跟着藤甲尔出了御书房,缓步走在王庭皇宫的行廊上。月黑风高,虽是夏季,草原上夜竟是有些冷。突然觉得脖颈间一痛,心念糟了,人就失去了意识。
阿吉穆喝了两大口马奶酒,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心下有些烦躁,喝道:“进!”
一名侍卫推门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启禀天可汗,江蓠,江郡君暴毙。肃河军大营那边已经乱作一团,上书请奏大婚日期推迟。”
阿吉穆霍然站起,撞翻了马奶酒盏,酒撒了一桌,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江蓠死了!”
“对!属下已经查问过,就在半个时辰前。”
“怎么可能!”阿吉穆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