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众丈们行至栖霞山,登上南直隶省观昌观的时候,天色开始微微发白。顾不得欣赏日出,众修士们便在昌观中的大轩场上忙碌起来,分领堆放于此的各种材料,抓紧时间布置着法坛。
在场的都是修士,布置坛场的速度极快,不到两刻时,好大一座法坛就呈现了出来。坛座、神主牌位、供品、法灯、符阵、绳结、法器等等,均已布置妥当。
赵然等十余个有职司的修士一项一项仔细检验,其余近百修士则依照队列肃然排立,等待着科仪之时按令“唱一嗓子”、“甩几袖子”、“转几圈子”。
到了辰时,真师堂两位真师便到了,卫道高士、掌道录司事陈善道和简寂观下观丈张元吉、监院沈云敬联袂而至,静慧和黎大隐在旁相陪。
他们身后跟着昌观丈庄云续、监院顾腾嘉、新任渊阁大士徐阶、礼部尚书毛澄等等一干道门和朝廷大员。
赵然在上头班列中看见这几位,尤其关注到了庄云续和顾腾嘉。其中,庄云续是当年修士是否入十丛林任职这一大争论的参与者,当年他身居总观八大执事高位,因为积极赞同修士不入十丛林诏而遭到了清洗,被从总观知客下放到南直隶昌观做丈,顾腾嘉则是原监院张阳明身边的提科道士,被张阳明放到地道宫中培养,终于在去年底修成正果,出任一省道观的监院。
这两个人,赵然一个都没见过,但却从这些年十丛林往来的公邸报中见过,此刻见了人、听了唱名,便多看了几眼。另外他还关注了新任渊阁大士、参与内阁机务的徐阶,除了见他始终堆着笑脸外,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此外,如应天府府尹、同知、通判、推官,各县县院三都以上,当地缙绅大户及家眷,龙潭卫驻军官将如张略等等齐至,还有昌观体道士和火工、栖霞山地百姓中的代表上百人,昌殿前的轩场上被挤得满满当当。
众人站稳之后,稍候片刻,待到吉时,随一声磬响,十八名昌阁经堂道童各持琴、箫、笙、笳、笛、锣、鼓、钟等诸般乐器,吹奏道乐送化赞,曲乐声中,**堂诸修士齐唱曲词:
“香花送使者早登程,宝马金鞍空碧落,祥云缭绕大罗天,足下云生。随表去奏事预叮咛,上诣诸天并琼阙,下临水囯及阳环,符使早登程”
唱词催促中,身披紫色道袍的主司赵然怀抱朝简上台,身后跟随八名陪斋,赵然登台之后转了个朝天步,向昌神位拜唱:“太极分高厚”
陪斋分列两侧,齐声诵念:“丹朱正伦清净摄,灵宝天尊去秽摄,胎光爽灵幽摄,彭琚不得离身摄”
赵然以功法吐出清激昂之音:“二十八宿,随我奉轮。千邪万秽,逐气而清。急急如律令。”
八名陪斋各持法器,掐诀念咒,随在赵然身后,踏九凤罡步,喃喃诵唱:“九凤破秽,邪灭亡。天将骑吏,径下云罡”
诵唱声中,坛场符阵间渐起微风,三十六盏天罡灯无火自燃,惊得场边参加科仪的百姓齐声赞叹,不少人当即便跪拜了下去。
申发奏科开启了!
昌观大斋醮开始的同时,京城北水波门外一处不大的宅院中,卫朝宗一如往常的从居室中出来,站定于石阶下,面朝向,摆了个龙门派秘法中的桩功第一架,左掌抚顶,右掌履地,身体躬如一鹤,对着初升的朝日吐纳乌之气。
七十二个呼吸间便完成了这一桩,正要更换下一桩,就见一个白面道人奔入此间,急匆匆向他禀告:“卫总捕,醒过来了!”
卫朝宗大喜:“这都过去四天了,再不醒来怕就要为灵济宫察知了!走!”
边走边问:“两个贼子可还安好?武甲和丁巳开始审了么”
宅院的柴房内,有一堆干草,将干草掀开,是条向下的台阶,沿着台阶走进地道,一侧墙壁上以明珠镶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另一侧的墙壁上则挖出五个牢房,以铁栅栏锁之。
卫朝宗一路走去,有两间牢房中的人犯嗓子里发出听不分明的嘶吼,扑上来摇晃铁栅栏,手脚上的镣铐拖动着撞击在石板地面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地道的尽头是一道铁门,由铁门进去,是一间宽大的屋子,两个道人被分别绑在墙上,满是惊惶的四处张望。
屋中有座石台,台子边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各自敞胸露怀,脸上浓涂艳抹,敷着厚厚的脂粉,却是极阁中的两个知名掌刑武甲和丁巳。
两个妇人见了卫朝宗,甩着手帕上来,各自挽住卫朝宗左右胳膊,不停的蹭啊蹭的。
“哎哟,总捕来了,早饭吃了么?”
“这还用问,奴家就没见总捕吃过早饭。”
“武姐姐,我刚才就了,该给总捕带些饭食来的,你偏不让!”
“丁妹妹,你做得的那鳝鱼粉能吃?油乎乎的,我看了都没胃口,总捕怎么可能吃?”
“没胃口?没胃口你还吃了五大碗!”
那跟着的白面道人脸皮狂跳,压根儿就没敢进这道铁门,着急忙慌将铁门合上,逃也似的转身就走。
卫朝宗哈哈笑着,将双臂从两个妇人的胸脯里抽出来,走到石台边坐下,问:“两个贼子脑子可清醒?能得话么?”
武甲和丁巳又到了卫朝宗的身后,争相献媚着给他揉肩的揉肩、捶腿的捶腿。
“能话、能走动,刚才还喝了水。”
“没给他们喂点吃的?一会儿怕是顶不住。”
“总捕你就放心吧,水里都加了好西,足够他们撑下去的,要是给他们两个吃饭,一会儿乌七八糟拉一大堆出来,都恶心死了!”
春风和观云各自忍不住身子一哆嗦,春风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是哪里?知道贫道是谁么?胆敢私禁上三宫的人,知不知道你们干的是掉脑袋的勾当?”
观云也跟着虚言恫吓:“赶紧放了道爷,道爷就当是个误会,没这一遭,否则定然不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