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子双修到半夜,杨金英浑身都是疲惫,回到自家厢房中睡了一个多时辰,被一场噩梦惊醒,醒来后眼皮不停的跳来跳去,始终无法重新入睡,就这么枯坐着守到天亮。
略略梳洗了一番,在厢房前的石墩上吐纳了半个时辰,神头这才好转了一些。
重新回去收拾房间,打开箱子,取出一根银簪,捧在掌心里翻来覆去看了良久,长出了一口气,又珍而重之的放了回去。
接着拾起一沓书信,一封一封整理起来,这些都是家书,是她二十多年来坚持苟活下去的支撑,每天都要取出来翻一翻,没有这一个月一封的家书,她早就死了。
忽然看见枕边一条细细的红绳,不禁莞尔一笑,昨夜离开寝殿时走得匆忙,和苏川药相互拿错了,于是起身前往苏川药的住处,准备把自己的换回来。
她是羽士境多年,耳聪目明,到了门口就听见苏川药压抑着的哭泣声。这么多年来,每过几天都会有姐妹偷偷躲起来哭泣,这并不算什么,就连杨金英自己,入宫那么多年了,每到佳节之时还依然会泪流不止。
等了一会儿,杨金英听苏川药丝毫没有止哭之意,于是叹了口气,决定进去安慰一下。
推门而入,正在哭泣的苏川药猛然起身,悲伤之意被吓得减了许多,终于止住哭声。
在众多秀女中,杨金英和苏川药情同姐妹,关系最是密切,见了杨金英,苏川药顿时忍不住了,将事情讲述一遍。
听完之后杨金英没有哭,只是点了点头,脸上冷若冰霜,缓缓道:“难怪。昨夜陛下把我们赶出来,我看见朱先见、蓝道行和段朝用,他们三个连夜入宫,还道是什么要事,原来竟是为此。”
继而冷笑:“怪道回来之后睡不着呢,心有所感啊。”
苏川药道:“杨姐姐,我们一起走吧,陈洪今天就必须走,不然都得死。”
杨金英问:“走?怎么走?”
苏川药道:“守宫的军士那么笨,看不住我们的,就算看见了,也可以把他们打晕。嗯,我们可以去把看守掖庭的那队军士打晕,换上他们的衣服嗯,不妥,动静似乎太大了,对了,不如我们把送饭的杂役打晕,换上他们的衣服混出去”
却听杨金英道:“苏妹妹,咱们的家人死了,出去以后,还见得到谁?”
一句话,又把苏川药的眼泪勾下来了,噗噗直往下掉。
杨金英伸手过去替她擦拭眼泪,道:“姐姐我不走,我想报仇,你想不想?”
“报仇?”
“对,我家里还剩五口人,应该是都死了,苏妹妹,你家呢?”
“三个,父亲、母亲,还有个弟弟”
“那么多亲人死了,苏妹妹你难道真想一走了之?”
“报仇?怎么报?”
“咱们去把姐妹们都找来。”
掖庭的秀女以端妃和王宁嫔为首,这两人一个是封了妃的,另一个也有嫔的称号,但实际上,端妃已经搬出了掖庭,住进了翊坤宫,反倒是王宁嫔还在掖庭中,“统管”所有秀女。
在众秀女的眼中,端妃和王宁嫔早就和她们不是一路人了,因此,聚集在一起的只有十六位秀女。
其实,听到天子即将处置掖庭秀女消息的,不止苏川药一人,另一个叫关梅秀的也通过不知哪里的渠道,听了这件事,两边同时印证,众女嚎啕大哭。
杨金英道:“我在姐妹们里边年岁最长,自从二十多年前入宫到现在,我亲眼看见进宫陪陛下双修的,不下二百人。二百多位姐妹,到现在只活下来咱们这些个,我眼看着许多人就这么一个一个的死在了陛下手里,可大家都不反抗,都认命了,为什么?只因为我们牵挂的家人在外面受苦,我们只要出了事,就连累到他们。可如今,我们的父母、兄弟、姊妹都被陛下处死了,他转眼就要处置我们,我们这么活了二十多年,都是为了什么?莫非就是为他取乐,助他双修?”
众秀女们都露出恨恨之色,齐声道:“杨姐姐有什么主意,就拿出来吧!”
杨金英道:“我的主意很简单,咱们替亲人报仇,杀了这个狗皇帝,杀了他之后,咱们姐妹再逃,能逃出去就是天幸,逃不出去,也是值了!”
赵然看了看身边的黎大隐,黎大隐骑在高头大马上,浑身上下散发着凌厉的杀气,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是不是阵仗太大了些?”
黎大隐冷笑道:“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王爷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我黎大隐办事都得按规矩来,他凭什么?今天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梁友诰心翼翼道:“传言陛下已经打算立景王为太子了……”
黎大隐不屑道:“这不是还没立为太子呢吗?老梁你怕甚?”
梁友诰苦笑不敢答话,他是真怕,不仅是他怕,府尹汪宗伊也怕,今日听要去查抄通达赌坊,汪宗伊甚至都不敢露面。
赵然对此也表示理解,让汪宗伊干一些协助的事情,配合着扫扫景王的面子,或者让他跟在后面摇旗呐喊,汪宗伊或许都不会胆怯,但正面硬来,汪府尹就怂了,只身体不试,把倒霉的梁友诰给推了上来。
赵然摆了摆手道:“算了,老梁你们这些人就别去了,跟玄坛宫看家吧。”
梁友诰如蒙大赦,讪笑道:“这个……会不会不太合适?”
赵然道:“把守玄坛宫也是很重要的,家里不稳,我们在外头如何能放心办事?回头汪府尊若是怪罪于你,就是我下的令。”
梁友诰又是惭愧又感激,向赵然表决心:“丈宽心,有下官在,必定让玄坛宫固若金汤!”
陆致羽在旁边笑着拍了拍梁友诰的肩膀没话,黎大隐则鄙视道:“还固若金汤,瞧你那点出息!”
于是大队开出玄坛宫,赵然和黎大隐带头,直扑清凉山下的通达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