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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蔡邕悲叹,钟繇眼里亦闪过悲色,默然片刻,转身离开,他想尝试着向上司廷尉宣璠求情,向王允说合。
只是廷尉虽为九卿之一,却听命于尚书令,恐怕宣璠出面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此举只能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蔡邕呆坐在牢中,念及自己死后,女儿蔡琰孤苦无依,还有次女蔡琬和幼子蔡瑾远在考城,一时悲难自抑,老泪纵横。
“吾有藏书万卷,悉赠仲宣,如今家中还有四千多卷,却不知他日流落何方……吾有好女,却命途坎坷,吾死后,不知孤苦何依……吾有麟儿,却不得相见……吾腹有典史,却不得书与后世……悲乎……悲乎……”
悲叹许久,蔡邕默然挣扎着起身,喃喃自语道:“与其让王允杀我,不如自绝……”
正要朝墙壁撞去,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牢门外响起:“蔡中郎……”
蔡邕身子一颤,蹒跚转身,火光下看到一人立在门外,这个人他认识,正是牢头,自他进入大牢以来,对他的态度还不错,给的待遇也很舒适,只是他一个牢头,便是再好也没用。
蔡邕失神的看了牢头一眼:“我的大限到了吧?”
牢头龇牙一笑:“有人探监。”
蔡邕呆滞的眼神一亮:“可……可是我女儿?”
牢头摇摇头:“这是死牢,不允许亲人探监的。”
蔡邕长叹了口气,刚刚萌生的撞墙自尽想法淡了许多,此时反而非常想念女儿蔡琰,犹豫了下,开口道:“阁下,可否给老朽纸笔,让老朽给女儿留封书信?”
牢头神秘一笑:“还是先让探监的进来吧。”
很快,牢头出去,却接连进来了四五个人。都是一副狱卒打扮,蔡邕看的有些发愣,当头一个魁梧的狱卒走近前,看着蔡邕咧嘴一笑:“蔡中郎。想死还是想活?”
啊?
蔡邕看着这狱卒的凶相有些惊惧,他嘴里吐出的话更是让他有些发懵,不知该怎么回答。
狱卒不待蔡邕回答,便嘿嘿笑道:“开个那个……玩笑,对。玩笑,想死,俺家主公可不允许,想活,俺们一会便救你出去。”
蔡邕闻言,眼睛有些发晕,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愕然道:“劫……劫狱?”
狱卒咧嘴笑道:“什么劫狱,太难听,蔡中郎大才。王允那老小子不要,俺家主公要了,是迎接,迎接。”
还不是劫狱……蔡邕腹诽了下,不过能活着,谁愿意死,何况蔡邕还有续史的愿望没完成,更不愿意死了。
他忍不住问道:“大狱守备森严,长安城更有禁军把守,如隔刀山火海。却怎么出去?”
那狱卒傲然道:“这长安城是俺家,监狱是俺家茅房,俺要来去,谁敢阻拦?”
蔡邕一听。心里反而没底了,这厮说话怎么这般没谱?
他忍不住又问了句:“敢问壮士主上何人?老朽还是觉得劫狱太凶险,可莫牵连了壮士。”
那狱卒道:“俺家主上,最是爱才。蔡中郎出去见了便知晓。”
那狱卒说罢,不再理他,而是回头看向另外几个狱卒。嘿嘿道:“你们觉得俺老典跟主公学的怎样,说话可算风趣?”
那几人忙道:“风趣,风趣,大当家好风趣。”
蔡邕这边,一想到不用死,顿时觉得牢狱也变得明亮起来,一颗心又止不住怦怦直跳,总想着如果逃不出去怎么办?一时反而纠结起来。
正纠结中,蔡邕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朝那狱卒道:“这……那老朽女儿和从弟一家岂非要受牵连。”
那狱卒道:“不怕,不怕,我家公子已经接了蔡府老小,此去自然是一并离开长安城。”
蔡邕眼睛一亮:“敢问离开了长安,可是回兖州?”
那狱卒哼道:“回兖州做什么!到处都是战乱,黄巾横行,前几天兖州刺史刘岱刚被乱匪杀死。”
“啊?刘公山死了?”蔡邕一惊,他与刘岱的伯父刘宠是旧识,闻听刘岱身死,不由伤感,也为兖州的战乱感到心惊。
“兖州是回不去了……”蔡邕喃喃道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又道:“这……壮士,老朽家中还有藏书四千卷,可否一并带走?”
啊?
那狱卒眼睛一瞪:“四千卷书,你当王允老小子是瞎子还是傻子,那能带出长安麽!”
蔡邕看那狱卒凶相,一缩脖子,不敢再说。
……
初平三年四月初九夜,长安城发生大乱,黑虎山虎敬晖闯入长安城大牢,随后率人在司徒府前大骂:王允老儿,嫉贤妒能,毒害忠良,天地不容!
司徒府上下大惊,紧闭府门,幸好黑虎山匪寇未曾闯府,而是一路从雍门奔出长安城,沿途巡城的执金吾缇骑被一击而溃,守卫雍门的士兵也抵挡不住,瞬间被击溃,至于其他禁军一时之间根本调不过来。
待城门校尉崔烈和统领禁军的吕布赶过来,黑虎山匪寇早已不知去向。
等检查了大牢才发现,失踪了不少囚犯,蔡邕便在其中。
王允闻听情况后不由大怒,差人前往蔡府,却发现蔡府也空了,便招来崔烈和吕布,大骂一顿。
紧跟着第二日,长安城中便传来消息,左中郎将蔡邕被王允暗中命人毒死,黑虎山义贼来救时,蔡邕已经身死,所以虎敬晖才在司徒府前喝骂。
又有人说,王允连黑虎山义寇也不如,虎敬晖尚知道拯救忠孝之人,王允却嫉贤妒能,残害忠良。
还有传言说,蔡邕与匪寇勾结,蔡府上下都逃走了。
但更有传言,王允很生气,把蔡邕的弟弟、侄子和女儿全部暗中抓了起来,要与董卓一样诛杀三族。
王允得知这些传言,自然大怒不已,但竟然还真有大臣上言,道蔡邕既死,请王允放了蔡氏一门老小。王允暴怒之下,直接将那官员免职,并召开朝会,道:“问罪蔡邕,因其与董卓共逆,而不知蔡邕更与贼寇勾结,蔡府上下已全部畏罪逃走,此大逆不道,应着司隶校尉淳于嘉立即追捕。”
正在王允言辞凿凿说蔡邕大逆不道时,长安城中又开始传出一种说法:昔日董卓杀卢植时蔡邕劝阻,董卓称尚父时蔡邕劝阻,董卓僭越乘金华青盖时蔡邕劝阻,而王允作为三公司徒,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噤若寒蝉,谁是忠良,谁是奸佞,由此而知。
此言一出,实在诛心,不同于其他谣言,令听到的王允当场面色铁青。
随后有不少士大夫为蔡邕哭泣哀悼,更有蔡邕的画友为蔡邕作画纪念。
而此时的蔡邕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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