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该料到这个结果!”铣刀大叫着,飞速退向一根他早就看好的柱子。
肉锤也爆发出一声狂躁的吼叫,他的斧头旋转着飞向女士魔像的膝盖,法师们的法术接踵而至,腐蚀的酸液与灼热的火焰同时在魔像身上燃烧起来,但它们无论如何耀眼,都无法与精灵的魔法箭相比,它犹如一颗坠落的星辰,直接撞在了男士魔像为了诱惑他们摘下来的头盔上。
头盔上的魔纹闪烁了一瞬间,最终还是因为脱离了躯壳的原因产生了损坏,它向上跳起,脱离了魔像的控制,而这个时候距离它最近的吟游诗人已经轻轻跳起,一抬脚腕,就将它拨往空中,一根细细的银色绳索沿着地面闪电般地游出去,稳稳地接住了它。
艿哈莱这时候已经对自己施加了一个神术,神祇的力量在她的血管里流动着,让她变得强壮有力,她举起那只精巧的像是装饰品的锤子,一下下地敲打在那只头盔上那只头盔就像是一只狂暴的野兽般地挣扎着,嘶喊着,但那根同样是活化物品的绳索和艿哈莱的手就如同两道沉重的钢铁枷锁,让它动弹不得。
精灵的魔法箭之前已经让它受到了损伤,艿哈莱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哪怕这确实是一件珍贵的魔法用具,从头盔的眼部栅栏与嘴部的小孔里流泻出来的红色光芒迅速地暗淡下去,仿佛砂砾在锈蚀的铁板上摩擦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牧师,”它恳求道:“牧师,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
艿哈莱只停顿了一下,“这是什么笑话啊?”她带着微微的喘息评价道,然后带着一个古怪的笑容继续她残酷的工作。
就和铣刀一样,她也不相信他们能够这样轻易的解决这两尊魔像,虽然这两尊魔像表现的相当无害,又如同弱者一般寻求他们的帮助人们往往会相信对他们有亏欠的人而不是他们亏欠的人强者总是会轻蔑弱者,它们确实深谙其中的精髓。
但谁让他们来自于玛罗吉呢?
玛罗吉,瑞芬或是任何建立在格瑞纳达尸骸上的城市都不免被黑暗的过往沾染,龙裔术士,或说所有的红袍,能够秉持中立的一万个中也未必能有一个,铣刀能够在玛罗吉的“砂砾”盗贼公会中担任分会首领的位置,艿哈莱能在玛罗吉攀升到主任牧师的位置,他们就不可能是良善之辈。
何况他们的付出与得到的报酬根本不成比例,就连精灵也不曾放下警惕,魔像提出最后的要求时与其说是让他们又惊又怒,倒不如说是正在意料之中。
站在旁观者,当然,如果这个旁观者是邪恶又愚蠢的,也许会觉得给出两个同伴来避免一场激烈的战斗实在算不了什么,毕竟之后还要遇到怎样的情况谁也不好说。可惜的是,这里的大部分人或许邪恶,但决不愚蠢,经过了铜门的考验后,他们已经猜到了这里的机关都带着玛斯克式的黑色幽默。
他们如果继续受魔像的蛊惑,且不说那两个牺牲品如何被选择出来这也许会是爆发在这座厅堂里的第一场战斗,冒险者们付出的可能不是两个祭品,而是更多,等到他们精疲力竭,损失严重的时候,难道魔像就不能改变主意吗?
请别忘记,魔像之所以在这里,就是为了守卫伪神殿堂的。
幸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里,一听到魔像这样说,哪怕是最贪婪的盗贼也顿时清醒了过来,一点侥幸也没了。
艿哈莱竭尽全力敲下了最后一锤,她的锤子看上去十足是个装饰品,但去掉表面的鎏金,你会发现这竟然也是一柄少见的精金锤子,并且附加着一个恒定的坚硬术,魔像的头盔毕竟只是合金的,它在锤子的敲击下扭曲变形,随着最后一枚符文被破坏,一股血红色的雾气从头盔冲出,它在空中凝聚出一张狰狞的巨大面孔,向着艿哈莱发出一声无声的嚎叫。
艿哈莱尖叫了一声,身上的一件防御符文发出了光,然后碎了,银色的绳索从地上跳起,跃向空中,缠住牧师的腰肢,将她抛向祭坛后面,正避开了之后更为猛烈的一击。
雾气的头颅犹豫不定地徘徊了一会,似乎决定不了是先杀死这个胆大妄为的牧师,还是先去帮助自己的同伴,最后是女士魔像的嘶喊声把他带回到自己的躯壳上一颗赤红色的,朦胧的头颅浮动在黑色的金属无头魔像上。
公会的牧师在看见这个可怖的景象时也不由得心生胆怯,不过他在亚历克斯的命令下施放的法术已经完成他和他的朋友一起将厅堂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变得凹凸不平,起伏不定魔像最令人畏惧的地方之一就是它们要比人类高大得多,但无论如何空旷,厅堂还是厅堂,不是旷野,在多人对两尊魔像,魔像的庞大身躯又限制了它们的敏捷与速度的时候,增加障碍显然会是一个好办法。
女士魔像气恼地打碎了一根从地面升起的石柱,它几乎要抓住一个正向它射出一枚酸液箭矢的刺客,但吟游诗人只做了一个手势,距离他们大约还有十来尺的一个法师就马上投出了一个油腻术,它让刺客滑出了它的手臂所能触及的范围。
“抓住那个人。”男士魔像说,它的声音在厅堂中回荡,訇然作响。
精灵立刻看向亚历克斯,她需要判断对方是不是需要她的救援,亚历克斯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跃向另一个方向,随即在黑暗中消失。
盗贼公会的法师感觉到有人碰触了他的肩膀,他迟疑了一下:“这是最后一个法术了。”他说。
看不见的手指确切地点了点,当然,这不会是最后一个法术,法师,尤其是盗贼公会的法师,是不会不为自己保留一两个杀手锏的,但这确实一个一个强有力的法术。
法术被投掷在肉锤身上,肉锤原本就比他们强壮高大的身躯毫无预警地膨胀了起来,膨胀到原先的两倍,与魔像几乎一样持平,艿哈莱从祭坛后面站起来,投出了自己的神术,金色的光芒从肉锤身上掠过,他大声呼号,感受着神术带来的力量与坚韧。
他冲向失去了头盔的男士魔像,一把把它摔倒在地上。女士魔像转向他们,伸出手臂,它的金属手指末端伸出了锐利的匕首,每一柄都有半尺的长度,就算肉锤变得巨大,这一下也足以夺走他的性命,但这时吟游诗人倏地出现在女士魔像的身边,他握着那根活化绳索,绳索一下子就系住了女士魔像的手臂,把它拉向一侧。
法师们齐声吟诵咒语,发誓要给它们最后一击,但就在下一刻,肉锤就发现自己怀抱中的魔像突然松懈了,不,不是松懈了,是变形,两尊魔像同时变换了形状,从直立的人形变成了蜘蛛、蛇以及章鱼的混合体,手臂和腿缩回体内,取而代之的是十来根套叠的触肢,它们紧紧地攫住了肉锤,还有吟游诗人。
肉锤正想要折断身边的魔杖,却感觉身下一空,之前的景象翻转着落在他身上之前的法术效用突然消失了,缩小的人类身躯脱离了触肢的束缚,一个盗贼适时地投出了一个黑色光团,将肉锤罩住,七八条触肢挥动着尖锐的末端向下刺去,却只刺到了自己和空气。
肉锤回到了他的同伴之中,现在与魔像,多肢体的怪物待在一起的就只有亚历克斯,他看到精灵正在举起长弓,却没有立刻射出闪光的魔法箭他闭上眼睛,施放了早就预备好的一个法术。
一个坚固的石头房屋突然占据了人们的视野。
吟游诗人的法术中有一个法术,可以凭空建造一座足以容纳十个人的庇护所,但这个庇护所只能防御非魔法的普通冲击,魔像虽然无法施法,却足以用自己的力量把它破坏掉伊尔妲看到亚历克斯再次出现在身边,才松了口气:“你做了什么?”
魔像免疫精神类法术,毒药,不够剧烈的火焰与酸液,但亚历克斯绝不会单纯提供一个房间他又不是酒店前台。
亚历克斯看向伊尔妲,按住了精灵耸起的耳朵。
石块崩落的声音固然响亮,却永远无法与神祇子嗣的哭叫相比。
之前肉锤想要试探,又或是想要直接除掉铣刀的“帮手”的那次,拉曼妥思的后代差点直接杀死了一个刺客,那次还不算是祂直接受到了威胁。
而这次
亚历克斯把装着祂的皮囊留在了关在小屋子里的魔像中间,魔像虽然具有智慧,但大概没想到一个人类竟然会这样恶劣无耻它们在暴怒中摧毁了周围的一切,也不会对一个看似无意遗落的皮囊另眼相看他们甚至没有有意加害,只是波及。
尖锐的哭声穿透了魔像的躯壳,还有它们的“灵魂”,拉曼妥思神力低微,大灾变前后的众神会议甚至没有他的位置,也不会有神祇提起祂的名字,但神祇终究是神祇,祂的子嗣携带着祂的神威,或许不过是在长眠中没有任何意义的一瞥,已足够让伤害了祂后代的魔像灰飞烟灭。
彻底的消失,除了艿哈莱提着的头盔,因为它之前就断绝了与魔像的联系。
“我们的金子!”一个盗贼下意识的失声喊道,肉锤和铣刀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了相同的痛苦神情。
精金秘银,在神祇的注视也也不比灰尘更有价值和抵抗力,铣刀不甘心地走过去,注视着散乱的砂石与灰尘,仿佛能从里面找出魔像承诺给他们的丰厚报酬。
“还是有的。”亚历克斯说,他拿下一支火把,走向祭坛。
祭坛上方的数独格子已经齐平,像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托盘,想到它之前还吞噬了大量的金币,盗贼们更是痛心疾首,哪怕这些金币原先并不属于他们。
“伪神马斯克在这里接受信徒与牧师的奉献。”亚历克斯说,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祭坛:“也许这里还是玛斯克的神殿时,所有的奉献都会成为玛斯克的收藏,但现在”
法师听懂了,他们的眼睛发出灼热的光芒。“我们马上记忆法术。”他们急切地说道。
“这里的东西都是你们的。”亚历克斯说。
他转身走向砂砾堆,在里面翻了翻,拎出了里面的拉曼妥思的子嗣,一被提出来,祂就要大声哭喊没哭喊出来,亚历克斯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祂的厚嘴唇,在祂开始地挣扎之前,伊尔妲送上了生命之水,亚历克斯只滴了两滴给祂,祂立刻不动了,就像是知道这是什么亚历克斯又倒了一滴,只有一滴。
祂彻底地安静下来了。
站在伊尔妲身后的艿哈莱不由得露出了惨不忍睹的神色,尤其是看到祂居然还心满意足地往亚历克斯身上蹭了蹭,像是完全忘记了是谁把祂三番两次地当做武器使用,还把祂留在灰堆里好一会儿
“你非要这么干吗?”她忍不住说道:“我不信你没别的办法。”
“这种办法,”亚历克斯漫不经心地说道:“损失最小。”
“这是沉眠者的后裔。”艿哈莱说,沉眠者是拉曼妥思的尊名,牧师们在提起神祇的时候,如果不是自己追随的那位,有时候就会用这种方式来避讳:“祂会保留这份记忆,直到能够理解。”
“但如果我不这么做,”亚历克斯用一种让艿哈莱不太舒服的方式撸了撸神祇的子嗣,“战斗中祂一样会受到波及,结果和现在毫无区别,等等,也许会更糟糕。”他笑了笑:“艿哈莱,如果祂有那份智慧,祂会理解,如果祂没有,那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当然,”他继续说道:“也有可能,祂能理解但不原谅,只是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最该惩戒的罪过难道不是另一桩罪行吗?”
是哦,祂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世的。
“你可真像是那个人啊”伊尔妲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