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州水营,三千多被解除了武装的朝鲜兵耷拉着脑袋,在水师将士的监视下,一个接一个的走进临时关押俘虏的营地。
码头上,郑鸣俊代表大明军队接受了朝鲜兵马虞侯申浏的降书,同时告知对方,因为朝鲜背叛大明,大明齐王殿下即将率领十万大军征讨朝鲜。
申浏大吃一惊,连忙通过翻译申辩,朝鲜之所以出兵助清,完全是因为清国对朝鲜进行了武力胁迫,并非真心要助清讨明。
“这些,你不用跟我说,等齐王殿下到了,你自与他说。”
郑鸣俊不耐和朝鲜人多说,挥让人将申浏押上船。讯船已经送来消息,齐王殿下亲率大军已于九天前从崇明出发,算算日子,这会也当到了。
申浏等朝鲜将官被押走后,郑缵绪带人过来,道:“二叔,冯锡范说于七听闻咱们要北上,愿意率部相助。”
“你叫冯锡范告诉于七,他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眼下山东境内还需要他于七替咱们拖着清军,北上的事情就不用他的人了。另外,叫魏大龙将陆战队的缴获分一半给他。”
魏大龙报说于七自给潍县一战后,对太平军的态度较先前改观,这让郑鸣俊对于七印象也有所改变,但是他真的不需要于七下那些义军参与北伐,因为这些义军留在山东发挥的作用远比去辽东要大。
两天后,海上的水师快船率先发现了北上水师主力,旋即莱州水营上空响起号角和鼓声。
六月二十二日,北上太平军主力搭乘水师战船抵达莱州水营。大军将在此停留两天,补充淡水和粮蔬后,再向北直奔目的地——东江。
已经从来没有坐过海船的周士相这次也是吃了大苦头,在船上吐得不行。终于踏上陆地,他打心眼里是松了口气。
听取郑鸣俊和冯锡范等人有关水师在天津之战及维县之战的详情后,周士相命将朝鲜俘虏押上战船,同时执行抽杀令。
一听齐王殿下要对朝鲜俘虏执行抽杀令,朱之瑜连忙劝谏,称朝鲜人已经投降,并且朝鲜是大明两百多年的属国,一直以来对大明都还恭顺,当年还是因为大明举国相助才得以保存国家,故而不当对朝鲜俘虏执行抽杀令,此举有违道义,且干犯天和。
朱之瑜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杀俘不降。
周士相却没有纳他的谏言,而是说道:“我大明当年举国相助朝鲜,方使其国得存,此恩世间绝无可比,朝鲜又焉能背信弃义,反助满鞑攻我大明?中国所讲仁义,乃是双方之事,不能我一方仁,那方却不义。”
........
抽杀令颁下后,三千多朝鲜兵被从营中带出,在目露凶光的太平军驱赶下,以百人为一队依次登上各艘战船。望着那些凶神恶煞的明朝天兵,朝鲜俘虏兵无比恐惧。
申浏也发现了不对,因为明军的将领曾说他们的齐王殿下会接见他,但是现在对方根本没有召见他的意思,反而将他的部下分批押上各艘船,这让他眼皮直跳,意识到明国人要对他们不利。
一些朝鲜兵从附近明军的架势和目光中猜到他们可能会遭到屠杀,这刻,他们无比后悔,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束头等着上天的安排。大部分朝鲜兵却没有多想,因为如果明国军队要杀他们早就杀了,何必留他们到现在。
希望,哪怕将死之人,哪怕必死之人,即便是那么不现实,那么虚幻,也让人不甘放弃。
朝鲜人被押上船后,周士相终于召见了申浏,明确告诉他为了惩罚朝鲜助清伐明、背叛大明的可耻行径,他将代大明皇帝陛下对朝鲜俘虏执行残酷的抽杀令,即三个朝鲜兵之中必须抽出一人处死,以敬效尤。
“殿下饶命!”
申浏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希望周士相能够收回成命,饶他们一命。
“你们认为自己来到我大明,并非出于你们的本意,而是因为满州人强迫所致。按理,事实也是如此,所以孤应该将你们放走,让你们回家,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不管你们是否是自愿,你们在事实上已经对我大明宣战,并且入侵了我大明领土,杀害了我大明百姓和将士。朝鲜也不再是我大明的属国,而是敌人。对待敌人,孤从来不会下留情!”
周士相绝不会收回自己已经颁布的命令,哪怕是错的,他都会坚持。自起兵以来,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的理念已经如恶魔的意识般,深深的扎根在他脑海中。
“你们的性命掌握在孤的中,孤要你们生,你们就能生;孤要你们死,你们就绝对活不了!你们可以怨恨我,甚至可以诅咒孤,这是你们的权利,但孤要告诉你们,你们没有资格向孤讨饶!”
申浏和一众朝鲜军官听了之后,顿时个个面无人色,哪怕是酷热天气,他们的牙齿也在不断的打着颤。徐应元和董常清还有朱之瑜等一众大都督府幕僚官都面有不忍之色,但他们知道齐王殿下的心性,谁也不敢出言劝说。
周士相的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些朝鲜兵,他的将士和山东义军牺牲了不少人,所以必须对这些朝鲜兵有所处置,否则,对死去和活着的将士们都不公。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借此向朝鲜立威,或者说警告朝鲜人,对抗大明天军的下场。
余地,周士相也留了,那就是他并不是下令将朝鲜俘虏都处死,面是抽杀。他要活下来的这些朝鲜人知道如何服从,并且顺从。
..........
海上一艘福船上,几十个太平军端着火铳指着被围的一百个朝鲜兵,后面是拿长矛和弓箭的太平军。
铳的火折子一直拿在中,不停的拔开塞子吹一吹,那露在药膛外的火绳子跟条毒蛇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前面是凶神恶煞的明国兵,后面是大海,朝鲜俘虏们处于绝地之中,根本就没有逃跑的任何可能。
认命了,精疲力尽和心胆俱丧的朝鲜兵开始认命了,他们绝望的站在那里,很多人闭上了眼睛,等待明国军队的屠杀。
可是,太平军并没有立即下令处死他们,而是有军官让通译告诉他们,并不是所有的朝鲜俘虏都会被处死,他们仍有活下来的会。
这句话让朝鲜俘虏们的眼睛瞬间再次睁了开来,张大嘴巴渴望的望着。
人,谁不想活呢,便是溺水之人捞到一根稻草还当救命绳呢,何况这听得明白的不死会。
“你们之中,三个里面有一个必须死!”
百户郭城说完之后,冷冷看了眼通译,命他将话译给这些朝鲜人听。参加太平军两年多来,当年的龙虎山道士已然蜕变为一个真正的军人,铁与血的军人。
三个里面死一个?
朝鲜俘虏们惊呆了:谁会被杀掉?
他们相互看着,目光充满猜疑。
“让你们自己决定谁不能活,肯定无法决择,所以,我们替你们想到了办法!”
郭城说到这里,让人抬了一大捆削好的木签过来,放在了朝鲜兵的前面。那木签削的长长的,三根一捆,明显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根短签。
这是干什么?
朝鲜兵疑惑不已,不知所措的望着那些木签。
郭城指向那些木签,喝道:“看到那些木签了吗?三根里面有一根是短的,谁抽到短的那根,谁就必须死!”
通译原封不动的翻译后,一百双眼睛立时一齐看向那捆木签,视线无一不落在那里面的短签上。
小小一根木签,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自己的运气了。
“抽到长签的两个人,必须一起杀掉抽到短签的那个人,只有这样,那两个人才可以活。”
郭城不再废话,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话,将上抬,立时,船上的铳们齐致的举起中火铳,严密的监视着朝鲜兵,目光一动不动的盯在他们身上。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是怒火和解气——这些个高丽棒子不在国内好好的呆着,偏要到我中国来帮助满州鞑子杀我汉人,若不是我们够强,只怕死在他们刀下的汉人数以万计。所以,这些是他们罪有应得。
在太平军的压力之下,朝鲜兵们面色急速变幻着,似是在想自己应不应该去抽那签。
船上的水和那些海盗浪人们都在边上看热闹,他们头一次看到这种军法执行方式,聚在一起轰笑议论着。对那些要被处死的朝鲜人毫无同情,一个个反是急着要看哪些个倒霉蛋抽中短签。甚至还有几个人开起盘口来做赌,赌局很简单,选边上两队下注,要是下在那个抽中短签的就赔双,其余的则全归庄。船上的这些浪人和海盗还有亡命徒最大的乐趣就是耍钱,因此一看有人开盘,立时赌了起来。
远处传来的哄笑和议论声传入郭城的耳中,令他有些恼火,若换作从前,他早已将他们撵走,甚至会将他们拿下,好生教训一番。现在,却只能强按下怒火,冷冷扫视了他们一眼,不作理会。因为他知道,大帅允许这些人北上,是因为他们有用处。
明国军官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那如临大敌的明国兵也不是虚的,朝鲜人知道,如果自己拒绝抽签,那等待自己的肯定是立即死亡。
不过三个人里才杀一个,抽中短签的会只有三分之一,这就是说,有六成的会能活....抽,抽了,不抽的话马上就死,抽的话未必就死....老天爷保佑,佛祖保佑,千万不要让我抽中那短签....
在生死面前,没有人不会思索,他们暗暗祈祷,或者念叨着各路神仙,甚至还有念叨爹娘在天之灵护佑自己的。
几乎所有的朝鲜兵都相信运气站在自己这一边,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要是自己抽中短签的话会是如何。
沉默中带有骚动,心跳的骚动。
“时辰到!”
郭城没有时间等朝鲜人的心理抉择,他也不会管这些人怎么想,因为这签是必抽无疑的,这人他也是一定要杀的。
“开始抽签!”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士兵们听到百户的命令,立即冲了上去。其中一队是由总旗徐虎带领的,跟在后面的则是他下的“小秀才”王启明。之所以被称为“小秀才”,是因为这王启明参军之前上过两年私塾,是新兵中难得识几个字的。
王启明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并且还没杀过人,因此心里很是紧张,颤巍巍走到了三个朝鲜兵的前面,中拿着包好的木签,有些不忍的伸向了最前面那个朝鲜兵。
当木签真的摆在自己面前时,那感觉可就不是相信运气在自己这边简单了。
当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活下来的希望近在咫尺,还有多少人愿意直面死亡?
三个朝鲜兵的心跳立即加速,最前面那个脸更是白的吓人,抖得比身后两人还要凶。
“抽!”
徐虎凶狠的叫了一声,狰狞的目光落在最前面那个朝鲜人脸上。
这三个朝鲜兵都是北方边军的鸟枪善,可三个人只能活一个,到底谁是那个该死的!
我抽到的是生还是死?
最前面那个朝鲜兵十分犹豫,他怔怔的望着王启明中的木签,痛苦万分,迟迟不敢伸出去。
同样的一幕同时在船上上演着,神情、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是一样的,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快抽!”
徐虎等得急了,一百个呢,这要是每个都像这样婆婆妈妈,这得什么时候才完事?
对于这些跑到大明来作恶的朝鲜人,徐虎真是厌恶不已,照他的想法,这些朝鲜人就应该和满州人一样统统处死,留着做什么。不过既然大帅说三个活两个,那就三个杀一个吧,也不知哪个家伙倒霉会挨这一刀。
“快抽!”
又是一声喝骂后,最前面那个朝鲜兵终是颤颤抖抖的伸出了,他身上的军服已经被撕裂,烂糟糟的,好像叫花子一般,肩上和背上有鲜血的印子和鞭子抽打过的痕迹,应该是先前被太平军抽打的缘故。一张脸倒是忠厚,没有半分奸诈刁钻叫人嫌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