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新建的遇仙楼如此气派,陈阿爹,我们也要住新房子了!”
乔大头拉着陈老实的手,指着前面的遇仙楼,满脸兴奋。
陈老实眯着浑浊的眼睛,顺着乔大头指的方向看了看,就低下头只顾走路。新房子,旧房子,对他无所谓了,反正即将住到地下的木头房子里去。
太平县里也开了遇仙楼,这次从一开始就归到了邕州公使库下,算是连锁产业。新酒楼开张,不免要从旧酒楼里调些人来,陈老实和乔大头就这样来到了太平县。他们能得到看门的美差,本来就是靠着徐平的照顾,这两年徐平极少到邕州城里去了,一有机会两人便被踢了出来。
一起到太平来的,别人都是有经验的主管、厨子,最差也是善于逢迎人的小厮,只有陈老实和乔大头一无是处,是被甩过来的包袱,也没人理他们。没人理就没人理,两人自得其乐,也不去惹别人烦。
编制上两人还都是属于本州的杂役厢军,调到太平县有些手续要办,不过两人既不懂也懒得理会,就这么收拾收拾包袱跟着别人过来了。
到了酒楼,本地的人上来接洽,那些主管、厨子都是要掌权的,好多人围着奉承。陈老实和乔大头没有人管,傻愣愣地站在一边。
邕州城来的段主管交接罢了,看见两人,喝一声道:“你们两个还不出去看着门口,只管站在那里做什么!”
乔大头看看段主管,见别人都看自己。缩了缩脖子。拉着陈老实出了门。到了门口左右看看没有凳子。两人便蹲在墙边,看着前面的路上人来人往。
太平县是新起来的城镇,路上的行人比邕州显得匆忙,街道看起来更加杂乱,在乔大头的眼里,一切都那么陌生,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慌。
“可惜少年官人不在这里。”乔大头嘟囔一句。
陈老实没有说话,一双老眼茫然地看着街道。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
那边门口结着彩楼,彩楼里有成群结队的女妓,不住地招呼着路上的行人,见到年轻的俊俏后生走过,嘻嘻哈哈地一起调笑。
这情景与邕州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然而乔大头就是觉得味道不一样了,觉得心慌慌,手足无措的感觉。
酒楼的对面是左江,江岸柳树下立着一块白壁,几个半大孩子下了学。一起聚在白壁前念着上面的榜文。他们字认不全,叽叽喳喳地断断续续。
“交趾人真不是东西!没事就跑到我们大宋抢人抢东西。这怎么得了?陈阿爹,你说朝廷会不会发兵打交趾,就跟你年轻时那样。”
陈老实猛地抬了一下头,然而还是没说什么,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乔大头自己嘀咕:“要是打交趾,我也要去运粮了呢。”
傍晚的风轻轻刮过,吹得左江岸边的柳枝迎风飘荡,带来久违的凉意,带来了秋天的气息。进了九月,夏天静悄悄地要溜走了。
顺着江边的路上,黄天彪当先而行,口中念叨着:“遇仙楼,这可是官府开的邕州第一块的金字招牌!今天开张,必然客满,你们走快些,不要到了那里没有位子,那多尴尬!”
孙七郎道:“黄县尉,你如今可是太平县里数一数二的员外,请我们兄弟吃酒,难道没有提前定位子吗?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下午才从宁明镇回来,哪里来得及定位子?唉,七哥你走快些,别没事盯着年轻的小娘子看个没完!这次从波州回来,你不是带了个相好的?怎么心越发花起来了!”
孙七郎见周围几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不由红了脸:“你老大一个员外,什么时候学会编排人了!刘娘子一家都被广源州的人杀了,我见她可怜,才带到太平来,怎么就成了相好的?”
黄天彪道:“我们眼又不是瞎的,你跟那女人不清不楚的还看不出来?也就是现在官人不在,你成不亲,不然早腻到一起了!对了,你是不是只能用眼看吃不到嘴里,憋出火来才到处撩拨小娘子?”
申承荣听了与黄天彪一起笑了起来,就连高大全都脸上也云开雾散。
说说笑笑到了酒楼前,高大全一眼就看到了陈老实和乔大头,咦了一声:“这两个厢军怎么到了这里,官人不是让养在邕州吗?”
黄天彪这才注意到,口中道:“就是,这不是邕州遇仙楼前看门的那两个厢军?怎么到了这里来?官人一不在,邕州就有人要反了吗?”
乔大头见黄天彪几个人看着自己指指点点,用胳膊捅了一下陈老实:“陈阿爹,那几个往常跟在官人身边的人在说我们。”
陈老实只是抬了抬眼皮,就再没什动静了。
孙七郎见走向酒楼的人不少,对众人道:“算了,算了,我们先不要管那两个厢军,快到酒楼里占住座位。一会跟他们主管说一声,把这两个厢军照看好,不然官人回来了可没法交待!”
说完,与黄天彪一起当先进了酒楼。
新开张,酒楼的江主管亲自在门口迎接客人,见到黄天彪一行,急忙笑着迎上来:“黄县尉来了,快快里面请!”
“嗯,原来是你在这里做主管!给我们几个预备一个靠窗的阁子,什么拿手的好酒好菜尽管上来!”
黄天彪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众人上楼。
江主管吩咐过了,正想带着几人到位子上,被孙七郎一把拉住:“主管,外面看门的两个厢军可是官人特意关照过,好吃好喝地养着,你千万不要怠慢了,不然官人回来饶不了你!”
江主管一时没反应过来:“七哥,哪位官人关照的?”
“当然是提举官人!我来这里投奔的还能是哪个!”
江主管这才想起来,孙七郎是徐平从开封叫过来的家仆,他的口里哪里会有第二个官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官人关照过的事情,我怎么敢懈怠了!七哥放心,我把他们当亲爹供着!”
一边说,一边引着几人上了二楼。
到了阁子里坐下,黄天彪大着嗓子道:“先拿瓶酒来漱口,好酒好菜尽上来!还有,今天打的鲜鱼也烧一尾来!”
江主管满口答应着,吩咐小厮去准备。
众人坐好,把江主管打发走了,说起闲话来。
申承荣问黄天彪:“你到宁明镇去做什么?没听说在那里有生意。”
黄天彪道:“新近有了个门路,门州的小衙内黄观寿找到我,有意要合伙做些生意,我到那里去与他的人谈。如果事情成了,就在宁明镇建个货场,收些那一带特有的货物,运到山外去卖。这两年通了路,我们邕州的货物好多客商来收,东边的广州,北边的桂州,甚至远到荆湖都有人来,甚是好销路。”
孙七郎道:“你手上又不缺银钱,货场自己开好了,何必拉上什么门州的小衙内?门州那里偏远,好似不像大宋境内地方一样。”
“七哥,说起做生意你就外行了。天下到处都是银钱,一个人怎么赚得完?与人合伙才是正经。门州虽然偏远,知州一家却在那里盘踞多年,有他们家合作,那一带的东西才能收上来。”
孙七郎笑道:“你们两个家底吹气一样起来,说起生意经头头是道,我是个不治生产的,说不过你们。”
申承荣道:“七哥是官人的身边人,些少钱财都是浮云!”
几个人说些闲话,酒菜上来,黄天彪举杯道:“今天我做东,大家一定要尽兴而归!高大全,你也一起来喝一杯!”
高大全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凑热闹,经了刘小妹的事后更加沉默寡言,大家没事便拉他出来,让他开解心情。
众人喝了一巡,吃几口菜,接着闲聊。
申承荣放下酒杯,低声对黄天彪道:“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左江道这里跟交趾闹得不可开交,要打起来的样子。”
“这还用你说?别说我们,连街上的孩子都感觉到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打出个什么名堂来罢了!”
说完,黄天彪也有些郁闷。做生意的人就怕打仗,尤其是没办法插进去发战争财的时候,更是心焦。按说与这几个人与徐平的关系,想想办法也能借着战事捞上一笔,可惜徐平跟他们没露一点口风。
申承荣道:“要我说,这事情对我们一利一弊。”
黄天彪看他一眼道:“怎么说?”
“战事起来,我们的生意肯定受影响。可一旦平定了广源州,门州那一带再稳定下来,以后的生意却好做很多——”
申承荣正说到这里,外面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大街上也不减速,直向提举司衙门去了。
几人探头出去看,黄天彪奇道:“来的是邕州的急递,这样着急,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话声刚落,旁边阁子里有声音传出来:“快马来了,必然是苏茂州那里的事!一下子招纳数千人,交趾怎能善罢干休?看来是要打仗了!”
这话虽然不是回答黄天彪,但却指明了是钦州那里出事了。
天圣十年九月,钦州招纳苏茂州韦绍嗣、韦绍钦等三千余人,分置在州内的闲地。交趾地方官府发兵追捕,进入钦州境内,被宋兵击退。
徐平在凭祥峒紧锣密鼓调兵遣将的时候,乱子却先从钦州起来,大宋与交趾边境一下变得紧张,处处剑拔弩张。(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