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不忍曾经事,且去烟波放浪吟。≤,从止雨小筑远眺,一湖烟波,横隔了悠悠往事,掩蔽了人世纷扰。本做饮酒、抚琴、弹剑的处所,独立红尘,固守这揽不尽的湖光山色,但只要稍许掺杂一点雠视意气,小筑风韵,立马变样。
先前秋栗兮,堪堪平息,苦非禅又不善,两人一进一退,复一退一进,无形间,一位隐苍山的高人与一位当代绝顶高手仿佛斗将开来。犹如斗剑。秋栗兮锋芒峥嵘、激扬抗愤之时,苦非禅安之若泰,盘踞扼守;当秋栗兮气势收敛,苦非禅慨然反击,秋栗兮不得不应对。
风轻夜察觉,两人一来一往的“交锋”,具悉剑式之气韵绵长。
秋栗兮拔剑问战,心思精密,权衡的却是隐苍山得失取舍,剑理而言,失之偏颇。事正则身正,隐苍山欲亢昂,无须试探天下之心,当则起,起则引领一番风云际会便是。置于弱者之位而图谋,看似不畏不惧,然则瞻前顾后,事何以成?
用剑者,用的平生气象,秋栗兮心智再高,使乖弄巧的成份多,剑道成就,终究抵不了登峰造极之境。
苦非禅的“出剑”,凌厉恣肆,近乎不讲理,得禅道精髓,抹开一切虚妄浮华,直指本质所在,用剑即敌我分明。
敌焉,非敌焉,秋栗兮左右权衡,气势由而殚弱。
秋栗兮行礼道:“前辈隐介藏形,潜世而行,栗兮迂愚拙劣,不识云中人物,请前辈罪责,吾与隐苍山决不推诿。”
风轻夜感叹:好一个能屈能伸之士!
明了两人进退,隐隐剑之蓄势,虽无谓真正胜负,但意气之长短,则取决风轻夜受不受赔罪。少年说道:“无妨。吾徒儿念及为师薄面,偏拗于此。不知者不怪,秋真人宽心。”
风轻夜拟前辈高人的口吻,确像回事儿,眉目间的稚气却难除掉。寻常时际,莫问情必定笑得格外妖娆,但她眉心皱了皱,陡然惧怯,苦非禅和秋栗兮言论之中,隐约勾勒了隐苍山之恢宏,而其纵贯古今,蛰伏也好,待时而动也罢,不正是世人谈之变色的“魔”?
秋栗兮、苦非禅口称的“隐苍山一脉”,确是和玄门、佛门鼎足而立的魔宗。
魔门兴衰,犹如潮汐,蔓延开来,即魔乱。暂且不论云梦大世界,出云大陆两万年,魔门人士潜踪于北域、中州,游弋于怒海,暗处于南域和佛域,目的只一个:与玄、佛为战。
紫心嫣然展颜,移玉足行至归兮琴跟前,手握寒儿的前爪,伸出在琴上乱划,各色音调,急竹繁丝,珠玑错落。音律毫无章法,不知为何,内中含有一种清涤人心的灵异,止雨小筑抖落冗赘,四周的蔚然绿意以及花色,蘸上了鲜亮的光似的。
这恰是寒儿爱耍的方式。另一只爪子倏忽探去,一阵的碎琼乱玉,刹那间,抑扬不齐、杂沓嘈切之声,宛如群蜂鸣聒。紫心啐道:“喂,寒儿,你害我么?”抱寒儿之手的小手指,一挑一挑,缕缕气息插入小狐乱拔乱弄的空隙,点击琴弦,一窠麻的琴音顿开气象。
“嗡”的第一声,立即攥住所有人心神,那是一种宁静柔和的质地,清澈,透明,雪渗霜沁般,穿透紊淆而来,在混糅、无序的樊篱,遥不可及地涌现。“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风轻夜闭上眼睛,屏气凝神,捕捉琴音内质的飘渺和空灵。
余音即逝,新声渐染。那是深彻了所有沧桑、消弥了所有沉疴的一搦清越。梧凤之鸣,于彼朝阳,鸣兮鸣兮,我心悠扬。混糅与无序之中,生就一点点纹理和井然。
再数声,寒儿弹奏的那些一蹋糊涂的音色,似成潺潺之流,又似崩云屑雨,随蹱独特的音质,激飏蹁跹。琴声里,浑然一股意境,白云苍狗,瞬息万变;雾锁烟迷,波澜浩渺。内中,剥不去的一丝荏苒光阴,倏忽往来,永不停歇,也永远无法触及。
少年仿佛置身在两个世界相互对峙的边缘。那些琴音,自如一个世界,里面,依稀最纯净的召唤,他想进入,可稍稍靠拢,那纯净的召唤,飘忽退却,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想挣脱琴之意蕴,却怎样也挥之不散。他夹间其中,甚至眼睛也无力张开,回不了现实的场所。前面由琴音构造的晶莹、虚幻的世界,偏偏若即若离,他迈不进去。
直待寒儿的意念传过,风轻夜睁开眼睛。
止雨小筑中央的紫心和小狐,停止了那番“乱弹琴”,笑靥如花,看着少年。苦非禅、秋栗兮、冉无求、莫问情、夜萤照等人依次回神。
秋栗兮轻叹一声,夜萤照踱步而至紫心之前,行礼道:“琼天指法绝迹隐苍山久矣。夜萤照此来,为的隐苍山剑道传承,但更慕一曲天外琴音。您的琴囊之内,可是咽天琴?”
紫心反问道:“什么琼天指法?什么咽天琴?”
夜萤照笑道:“你刚才所用,应该就是琼天指法。至于咽天琴,即隐苍山圣女一脉的宝物。”
“跟我有什么关系?”紫心咬咬牙,接着问道。
“无它。”夜萤照说道:“我曾闻,咽天一曲,仙音逝逝,人间最难得。故立愿,此生必做聆听。萤照十数万里风尘,剑道传承无所谓,这一曲咽天,本为夙愿而不复他求。”
紫心揽琴囊,说道:“我不知这是不是咽天琴……”边说边递向夜萤照,冉无求欺身而至,接琴囊,冷眼夜萤照。
“唯听琴尔。”夜萤照微笑道。
紫心安静地注视夜萤照一小会,视线掠过秋栗兮、苦非禅,先是小声说道:“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本就太多,何必随时携带?难道就不能忘却那些心中羁绊,像这处小筑,即便放眼一湖烟波,心也是宁和的?”
稍许停顿,大概少女头一回做此等劝谏之事,声音里透出微细的颤悠,她抿了抿嘴,浅浅一笑,加大些声音说道:“冉老,那……那琴,倘若真是咽天琴,属隐苍山圣女一脉的宝物,归还他们又何妨?”
冉无求断然道:“不可!”
苦非禅大笑道:“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女娃娃,琴给了,他们估计还得讨要你的指法,又给了,只怕还得讨要那圣女一脉的所有绝学,就算你还是给了,哈哈,那你还得乖乖去隐苍山,当个囚笼里的小鸟。”
“我师傅不会答应的。”心机纯净的女孩问秋栗兮:“秋长老,真的吗?”
秋栗兮摇头道:“外人挑拨,焉可相信?”
“呵呵,秋长老忘了,紫心也是外人呢。”少女脆生生说道:“既然夜萤照夜公子愿闻琴声,嗯,夜哥哥、莫姐姐也同在,便由我和寒儿,抚几曲琴,别辜负了这方清雅的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