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得好!我琢磨十年才通透,公子一下便明!”温之峤叹道:“公子怎不早来半月?”
半个月?半个月前,我、寒儿、听雪埋剑,那比归兮琴重要。风轻夜忽想起,当时紫心正在云留城,若她抚琴,再埋剑就好了。琴音伴眠长剑,相对洳河的无情涛声,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公子?”
“归兮琴由紫心取,或紫心当真为寒儿买,其实无关紧要。”少年道:“我和寒儿,曾听她抚过一曲《林下》,曾听她吟‘半天微雨洗清愁,烟汀林下情休休’。归兮琴更适合紫心。”
温之峤变色,道:“我听过此曲。诗的下两句为‘寒溪不弃杏花落,逐去西子寻扁舟’。”
两人一狐,大眼瞪眼。紫篱燕咏居归无骊观的路上,因不知下半阙,寒儿蠢蠢欲动,准备折返询问紫心。第二天宁听雪、莫问情回访,紫篱燕咏居还在,人却已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寒儿的眼睛本就最大,睁的更大更大。
呖呖莺啼花外啭,云留城往东三千余里,紫心抬起一只脚,脚板心儿在草尖尖上熨过去、又抹回来。痒痒的,酥酥的,笑成月牙儿的眼睛,一惊一乍,急呼呼道:“啊呀,怎么忘了你?”
收脚抬另一只,依样画葫芦,从这处脚板心,传来的麻麻痒痒之感,似不同,笑的另外灵黠。
少女沉醉之时,不忘看着山崖绽现的一红色,道:“冉老,我最喜欢将开未开的杜鹃。”
“杜鹃漫山红遍,姐也的‘最喜欢’。”冉老笑道。
紫心换脚,鲜鲜脆脆道:“嗯啊,那也是我最喜欢。”
这山中时景,变就变。风带来薄薄的云层,天色淡下一些,淅淅沥沥的雨,笼罩了春山的青绿。葱翠的草木,早开又不知名的各色野花,被交织的雨丝泅入,整个山野,迷迷蒙蒙。蒸腾的草色和雨气,使少女忘记拨弄草,任细雨轻抚悬空的纤纤玉足,喜色更浓,用一种山间精灵般空灵的语气道:“∷▽∷▽∷▽∷▽,↓.啊哈,啊哈,我最喜欢下雨了。”
冉老习以为常紫心的“最”字腔调,笑着摇了摇头,摸出一壶酒,顺势坐下,壶嘴倒立,喝一口。
紫心侧肩,揽背负的古琴,横抱而坐,指尖翩然,泛音天籁,旋律空悠不尽,弹的正是那曲《林下》。
冉老且听且饮。雨色中,脸色凄怆,低不可闻念道:“半天微雨洗清愁,烟汀林下情休休。寒溪不弃杏花落,逐去西子寻扁舟。主人,我和姐快回来陪你了。”
“《林下》曲和诗,紫心的师娘所作。”天宝阁內的少年道。
“归兮琴之主,是位泠然清癯的男子。在天宝阁,弹奏此曲,吟此诗,方托琴于我。”温之峤突然拍膝道:“岂不是,此琴本来便紫心姑娘的家中之物?”
三双眼睛,豁然通明。风轻夜、寒儿等人,云台山之游未成,冥冥注定,访到紫篱燕咏居,结识紫心。一曲琴声,自此萦于心际。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此生相遇的机会,渺不足道,然则云留城之行,高阳帝翔剑没卖成,购琴之念,牵扯出此番奇妙,甚而生就风云际会之感。紫心恍惚不再遥远,而就在不远的地方。
“莫姐姐没找到紫心,我们即去西子湖。”少年对寒儿道。
风轻夜思忖,那晚上星津渡,莫问情、李飘零碎语的醉酒、抚琴之士,同样和归兮琴脱不了干系。“吾即狂夫疏且懒”,“吾抚归兮,悠悠林下”,“问醉西子了然身”,再至遗琴于世,唯此类高士风流的人物,做得出来。
“可以背归兮琴去。”温之峤下定决心,道。
却这“风云会际”,果然不一会儿就来了。寒儿挑勾琴弦,紫心教授的曲调,隐隐的气象。琴声中,进来两人,温之峤示意“坐”,风轻夜扭头,一人认识,恰是云中台斗剑的解一羽。
解一羽喜形于色:“公子,公子,你在这里!听雪怎没和你一起?”罢,便介绍道:“师傅,听雪喜欢的就是这位公子。”
这解一羽,因剑而傲,傲的缺脑筋。当日和风轻夜一场斗剑,成就“雷剑”,狂喜得撂了句“必天涯海角,为君行事”,风轻夜姓甚名啥也不问,现今向师傅叶泛菰道来,只好用“听雪喜欢的公子”。
清竹道宗掌门叶泛菰看一眼少年,傲然道:“少年人,听雪乃洳国宝贝,问涕家的事,全由我操心、我做主。吾只问一句,洳国倾一国之力,拒你与听雪往来,你如何办?”
叶泛菰身为元婴真人,声音用了一真元,风轻夜的识海,犹如雷鸣。玄寒锻神诀一引,刹时神明目清,想了想,道:“我入洳国抢走听雪。”
叶泛菰大笑。温之峤亦大笑,不起身相迎,道:“满意了?”
“问涕那家伙,木讷得很,必不会考量,所以我替他问一问。”叶泛菰边边坐,道:“我是叶泛菰。公子?”
“风轻夜、寒儿。”少年微笑道。
温之峤责怪道:“来时,怎么不报问涕兄名号?当然,听雪的那个那个,我更待你如上宾。哈哈,现在逼你‘抢走听雪’也出口。”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温之峤、叶泛菰,外加不在场的宁问涕,莫逆之交,不奇怪。
“前往了一趟野燎山。”叶泛菰道:“过段时间,御火宗有一批剑器送来天宝阁,你操办,多卖些灵石。”
“剑器?”
“都是法宝级别的剑器。”
“一批?”
“嗯。前阵子,问涕追回蝣天宗打劫之物,对方大概挥霍了,赔一块九百斤重的落星陨铁。”叶泛菰简洁道:“你晓得问涕那家伙不管事,塞给我,让我再赔被劫的几位金丹修士。”
风轻夜暗想,幸亏莫问情不在,否则又得数落他“败家”。
正庆幸,天宝阁之外,有人阴恻恻道:“莫问情在此,将帝翔剑拿来换她命。”
街道上,独臂一人,夹此去寻紫心的莫问情。
叶泛菰、温之峤同时沉声道:“栾瘦棘?”
叶泛菰怒道:“将雨儿放下!”
那夹着的莫问情,见叶泛菰,越发的笑,好似被擒的并非她,反而是一只手的栾瘦棘,道:“叫你别来丢脸,连我弟弟都对付不了,又多了叶叔,他更见不得我受人欺负。哈哈,快卸下另一只手,我掉地上,自然放开了。”
“多嘴,老夫先撕烂你。”
“嘿嘿,雨儿别怕,杀你也别怕!叶叔灭了高阳剑宗,为你报仇!”叶泛菰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