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的那一刹季牧终还是顿住了脚步。
他身后空荡寂静,已再感知不到任何人的生息了。
季牧并未回头去看,也谈不上什么感想。他只是心里还稍微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不久之前,季牧还以为今日只不过是很寻常的一次见面,很寻常的一天。
他独自默默站了片刻,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继续走了出去。
简单清洗一番周身血迹,再换上干净的衣物,束起头发,季牧看上去与曾经的那个奉天府季小公子几无不同。
依旧是沉默的黑甲武士在前引路,季牧便神色自若地抱琴跟上。他没打算趁这个机会逃出去,也懒得去想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就无所谓地跟着他们,从地底一层一层慢慢向上走。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季牧并不认为他们还能再拿出什么让他出乎意料的新鲜手段。
越往上走,光线越是明亮。直到某一时刻,逼仄的石阶走到尽头,自大殿西北角落离开,反手关闭最后一重石门,再绕过沉重柱石,眼前视野蓦一开阔。
他们走进了太平宫正殿。
季牧微微眯起眼睛,重新适应着刺目的日光。
应当是午后不久,远近处有平淡人声。太平宫是武宗最常用的主殿之一,不同宗门的修行者有时会来此处理事务,人数虽不多,但也时而有人自殿门进出来回。季牧身上穿着武宗寻常弟子的玄黑武服,远看并不起眼。他们只有在擦肩而过时才会突然认出季牧的脸,或是诧异或是侧目。季牧全不认识这些人,也就懒得搭理,都只当没看见地径直路过了。
他们沿着宽敞的木质阶梯继续往上走。周围渐渐重新安静下来,直到最顶层。
太平宫顶层只有三个房间。其中两扇门紧闭,唯有最近处的一间房门微微开着一条缝隙。黑铁武士抬手轻扣门扇,屋内随之传来一声“请进”,语气十分平和。
季牧微一挑眉。
这是一道不算陌生的女子声音。
推开门,门内情景映入眼底。里面是一间敞亮却朴素的书房。
最先入眼的是近处三座高大的书架,从地面一直到房顶。可以看出最初只有一座贴着墙壁打造,只是后来不够用,才逐一又添了新的书架。其上无数玉简、木简、纸册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虽然数目极繁多,却并无纷乱之感。
视线继续前移,便看到了刚从桌案后站起身的女子。
她面容约似三十许,白圆脸,看人时的眼神十分放松柔和。女子身上穿的也是武宗弟子一贯的常服,只绣纹稍有不同,质地也更厚重些。她这般站起来时,看起来就像是季牧的一个普通师姐,或是年长不太多的师叔。
而黑甲武士恭谨地停步在她面前,低头向她行礼。
“少宗主,人带到了。”
如果只听姓名或是声名,很少有人能够想象武宗少主华释竟然是这样一位貌不惊人的女人。
“好,多谢了。”
华释将视线从手头的案卷上移开,抬头,“劳烦关一下”而余光扫过那两人时她话音却蓦地一顿,又临时改口说:“唉!先等等。”
黑甲武士未明所以地转过身来,等她吩咐。
女子随手拿起镇纸压住书页,用手指在空气里虚点了点季牧额头,重重叹气:“你你啊!”
季牧知她发现,颇觉无趣地哼笑了声。
华释也没办法他,便干脆给自己省了那一番说教的力气。她没再理会季牧,几步跨过去,利索地往门口这两人肩头各自轻拍一掌,替他们化解了季牧不知何时在他们体内留下的暗劲。
两个黑甲武士这会才反应过来,顿时对季牧怒目而视。
“算啦算啦,这回就算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唉,”华释一边拍着他们的肩膀,一边把人连哄带送地推到门边,“回头再算,回头再算。”这才关上了门。
一回头,季牧已经开始在那边老实不客气地翻她的书架了。
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看完记得放回原位。”她说。
季牧看了她一眼,然后重新将视线移回书架。他沿着木格子上标记好的时间线慢步往前走,指尖最终停顿在代表着六个月前的那枚玉简上。
六月余前,古战场结束之后。
季牧正要把这枚捏出来看,耳边却听到华释往这边扔了一件东西。他随意抬手扣住,见是一个小巧的圆肚瓷瓶。
“里面是润喉糖,我自用的。”
华释已坐回了她的靠椅,手指揉按着太阳穴,随口与季牧道:“味道还不错你可以尝尝。”
季牧嗤笑了声。
“你很闲?”他吐字清晰地讥讽了一句,冷笑:“我只是不想说话,不是哑巴了。”
“行行行,”华释只看着他的动作笑:“用不着就还我啊?”
季牧打开盖子嚼了两颗,道:“到了我手里那就是我的。”
果真是润喉糖,秋梨膏味的。
又感觉了一会儿,季牧略感奇怪:“真没下药。”
“我?”女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失笑,“怎么可能。”
确定了瓶里的丹药确实没有被她动手脚,季牧就彻底失去了兴趣。他随手把瓷瓶放在架子上,低头继续阅读玉简中的信息。
“你先看。”华释移开镇纸,继续她先前手头上的事,“刚好让我把这点儿弄完。”
季牧当然不会反对。
虽然他还不知道华释到底想做什么,但他已与外界隔绝太久,现在有一个机会能知道这半年间神域发生的事,当然是先看了再说。
房间很快安静下来。季牧从六个月前起逐一翻捡着玉简,华释则偶尔翻动纸张,有时提笔思索几个字,一时相安无事。
华释时间算得很准。等她搁了笔,将那叠纸收拢整齐放到左边桌角的时候,季牧也已经读完了她书架上最近半年相关的所有玉简。
“然后呢?”季牧问。
女子抬眼望着少年背影,并未言语。
“没想到这次是你。”季牧将最新的那枚玉简按回嵌格,转过身来。他后背往书架上斜斜一靠,神情散漫。
“我很期待,”季牧慢悠悠地念道,“你这种人又能怎么审我呢,大师姐。”
华释微微一笑,“好多年没再听过你这样叫我了。”
季牧与华释当然认识。
不仅仅是季牧,武宗下几乎所有宗派的年轻一辈传人,见了华释都得喊她一声大师姐。华释比他们年长很多。诸如神梦宫铃子,岳麓书院荀观,无极剑宗江守等等,如今都已是名震一方的大修了,但年少刚开始修行的那段时间,也都曾在这里跟在华释身后学武修习。
季牧也不例外又或者说,季牧原本是要例外的。季无相一贯不会允许他在外
面修行,自然找了由头推辞。还是当初华释隐约觉得有些不同寻常,额外点了季牧的名召了去。虽然季牧终究在她身边留的时间很短,但毕竟还是有这一番因缘在。
思及旧事,女子笑容渐渐敛去。
季牧小时候在武宗的那段时间,在与他同时期来的那些孩子里,华释最照顾他一些。但那时她没想那么深,心态差不多是看到了一个顽劣爱捣乱的臭小子,又琢磨着还能给他性子掰回来,所以就忍不住带在身边时时提点。
后来季无相借口把季牧带走之后,刚开始华释还时常打听一二,但后来发觉他父亲不喜,又时间久了,渐渐便淡了。她每日要经手的事务太多,像季牧身上发生过的那些小事,下面的人根本不会报到她这里。
直到古战场结束之后,武宗将注意力转移到季牧身上,华释才从头开始查阅宗里对季牧的完整记录。
真的很棘手。
如果说季牧罪无可恕,但他是在那种境地下活着。如果说季牧情有可原,可事情又确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况且永寂台的意义不同寻常,武宗有充足的理由排除隐患,牢牢将永寂台把握手中。她没有理由反对。
“又怎么了?”
久久等不到华释下一句,季牧不耐地抬眼瞥了她脸上神情,声音里讥诮更浓:“别给我玩怀柔这一套。”
“不会。”
华释回过神来,微一摇头道,“这几个月里我没有帮你说过一句话,当然也不会厚着脸皮再与你聊过去的那点交情。”
季牧神色稍缓,心里却更加烦躁莫名。
他召出永寂台放在掌心把玩,视线来回在女子身上转着,似乎在考虑待会儿从哪里动手比较方便。
“省了吧,不跟你打。”
华释又笑了一笑,道:“今天喊你过来是我自己的意思,没和他们说。”
季牧眼睛微眯,站在原处盯着她,并没有收起莲台。
华释并不在意他的防备,只寻常问他:“你身上的禁制,都自己解开了吧?”
季牧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走过去,将七弦琴放好,又随手将桌子上的东西推出一片空地,自己坐上去,然后朝女子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充满期待地盯着她。
“不放心?你可以自己亲手检查呀。”季牧笑着说。
而他话音还未落,女子已毫无芥蒂地将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自然而然地用灵力过了一遍。
“是都解了。”
华释颔首道:“待会我便带你离开。”
季牧一顿,眉头缓缓皱起。
“你什么意思?”他问。
“这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华释松开了他的手,重新往后靠在椅背上。“我让你走,但也不可能以后就真护着你。你若真有能耐就随便吧,若技不如人遭人报复,也怨不得谁。今后”
“谁问你这个,”季牧打断,“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是说放了你的理由?”
华释笑笑。如果非要找一个放了季牧的“正确”理由,“其实我还真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解释不过问题不大,待会儿等我自己一个人回来静静,到时候再现想一套说辞吧。”
季牧根本不信。
“真要说的话,我是觉得继续关着你毫无意义。”华释注视着少年指尖旋动的莲台,忽然问:“奉天府已经没了你知道了吧?”
季牧只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之前有些人保下你父亲,一部分原因就是寄希望于他对你的控制力想必这一点你自己也很清楚。但他已再不能继续控制你,你也不会再被任何事动摇。继续僵持下去,唯一的结局可能就是杀了你,彻底放弃永寂台。那就更加毫无意义了,什么都是一场空。”
女子神情微显疲惫,低叹道:“所以我是真心觉得,就算了吧。不就是一件不完整的神器么,以前所有人都没这东西,不都一样过了?”
季牧听着她说,淡问道:“你怜悯我?”
华释则问:“你需要吗?”
季牧不含情绪地拨了一声弦。
“季牧,你其实并不无辜。”
华释从柜子下面抽出厚厚一叠纸扔到他面前,用指节叩了两声闷响。
“这几个月我很详细地查过你的生平。除了听命于你父亲杀的那些人以外,死在你手里的性命,大多是你自己一时兴起想杀就杀了。至于古战场里你做了什么,凤族会不会放过你,你自己也该心知肚明。我可怜你?我还可怜那些被你杀了的无辜呢。”
季牧却来了些兴致,好奇地伸手去翻看自己资料上面的记载。
华释任他去看。
“但若往深处追根溯源,你这种情况,换成任何人从小在这种极端环境下长大,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人。”说到此处时,华释抬手拂开击向她的一道劲气,“不必动怒,你知道我不是在讽刺你我只是认真想了一遍,就算换成我自己,我也做不到比你更好,甚至还有可能做得比你还要过分。”
季牧停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季牧再次问。
“什么都不做。”华释微微耸肩,“既然我自己也做不到,那么毫无疑问,我也没有审判你的资格。”
季牧继续低头翻着那叠纸,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良久他才笑了声,“直说吧,你想要我替你杀谁?”
“早说过了,”华释摇头:“真没有,我也不需要。”
季牧嘲道,“你以为我会信?”
“不瞒你,我确实有想过。”女子坦然一笑,“这几个月我看过来,若论意志力,你可以算我平生仅见而若当真搏命,连我也没有万全胜你的把握。季牧,你确实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你已经很强。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当然是好事。
“但后来我想法却变了。”
尤其是刚不久前,华释也一直在通过水镜看着石室里那边的情形,那时她就心想
“实在是唉,算了吧。”女子叹了口气,摇头道:“武宗又不是没人了,难道就非得与你季牧一个人过不去呢?那样的话你未免也太倒霉了吧,这辈子可就没完没了了。”
季牧垂目看着纸上的一行行字,翻到下一页,然后又翻一页。
最后他冷淡评价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副老样子,整天自己念念叨叨的。”
“哦差点忘了,唯一一个小请求。”华释说。
季牧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看在我也算帮了你一个小忙的份上,烦请你千万别转头就去杀那些先前审过你的人,他们无非也是听命行事。”华释苦笑,“别我在这边刚把你放了,你反手就立马报复回去,那我就真没法交代了。”
季牧道:“早晚的事。”
华释叹气,手掌合十道:“真的拜托了!”
季牧冷笑问她:“你看我很像一个傻子吗?”
华释这才松了口气,连声道着“谢谢谢谢”,把季牧的纳戒还给了他。
季牧接过,下意识用神识扫了一遍,一时沉默。
里面原有的东西一件未少。其中一大半都是疗伤用的各种灵材,是他当时到处替陆启明搜集的。有一部分那时候就用掉了,有些炮制处理了一半,更多的则是季牧抢来还没多久,尚未来及炼制成药的。
如今倒是能用到他自己身上。
季牧将纳戒重新戴回食指,顺便也将七弦琴收了进去。
他抬手时袖口碰散了那叠纸,露出最下面一张与之前纸质明显不同的颜色。他最初还以为那依旧是无聊透顶的受害人名单,但当余光无意间扫过,季牧视线陡然一凝。
他用两根手指将这张纸单独拎出来,眼睛从上到下将每一个名字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纸的边缘有握痕,行间有用墨水点注的痕迹。看得出曾经有人面对这张纸心中思索甚久,始终难下定断。
看完,季牧漫不经心地晃了晃这张纸,笑着问:“这是什么?”
华释完全没料到他竟然是这种反应。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季牧没有辨认出这上面的名字,但她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华释再开口时声音就略显迟疑。
“这是蓬莱七日宴的宾客名单。”
“季无相的蓬莱殿建了几十年,没隔多久就办一轮儿,”季牧随手将名单丢回女子面前,嗤笑问:“你们就查出这么几个人?”
华释一时语塞。
当然不止这么多。奉天府出事后武宗派了人去整理残局,许多曾经缺乏实据的传闻都有了纸面上的证实,其中就包括蓬莱宴。
很多年前便有传闻,季无相建了一座穷极奢靡的秘密宫殿,里面有贵不可言的“宾客”,也有精美绝伦的“贡品”。开宴时殿门紧闭,被邀请的客人经由隐秘的传送阵蒙面而至,而里面的侍从却统统是瞎子和哑巴,只留着一对耳朵听从命令。这样的宴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办一次,长则一年短则半月,每次通宵达旦七日不歇,其间极乐更胜仙人,故称蓬莱七日宴。
华释很久以前就曾暗中查过。但季无相疑心极重,邀请的无一不是与其利益勾连极深之人而那些人也都极其谨慎。她数次试图查证,但从上到下遇到的阻力极大,宗门长辈也明里暗里劝她收手,留待以后再寻时机。
奉天府灭门便是这个时机。
事发突然,季无相来不及销毁那些记录又或者他是故意留下,正是要让他们看到。无论哪种原因,武宗终究是查证了奉天府内的种种阴私隐秘。华释看了那份资料,无论是发生的事还是涉及的人,无不骇人听闻。由于牵扯过大,他们第一时间决定按下此事暂时对外不表,以后再缓缓图之。
华释将这一页纸交给季牧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她不可能将完整名单全部告诉他。
“这些人是”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找这些人找了很多年。”
“你知道?”
季牧神情变得危险。他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要去摸刀柄,旋即想起那把刀已经留给季无相陪葬了,只能遗憾作罢。
“你知道什么?”季牧又笑起来,就像心情极好似的。他问:“季无相写了什么吗?写了我的大名?”
华释:“没有。”
季牧长长哦了一声,笑道:“那就是你自以为这些人有哪里与我有关?”
女子看着他沉默片刻,也终于柔和一笑,神情有些释然。
也是。她心中想到。
季牧在几年前已杀了其中两个人,以他的手段,自是不难逼问出剩余人的身份。原来他早已心里清楚。
这一刻华释意识到她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了解季牧。
“挺好的。”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这就好。”
季牧重新拿起那页纸,手指一捻,纸片散为湮末。
“想凭这个就让我对你感恩戴德或者替你杀人?”他笑了笑,“失算了吧。”
“还真不是。”
华释已经重新放松下来,又舒舒服服地靠回柔软的椅子背上。
“我便问你,”她轻笑说,“就算我借此给你下令,你就真的会按照我的计划去一步步地做?”
季牧道:“你想得美。”
“那不就结了?”华释没好气地瞧了少年一眼,笑道:“就你这无法无天的德性,我敢用你?随便一想都是数不清的麻烦。要真是为了方便,我自会找我用得顺手的人去做,那才是真的后顾无忧。实话告诉你,我恨不得你不知道才好。”
这也是真心话。
华释将这份记录放在最末,就是因为心中始终仍有犹豫,担心今后会因为这个决定后悔。不过既然季牧早已靠自己查清了,那她就毫无压力了。
“所以呢?”季牧忽然问。
华释看向他,“嗯?”
“不是嫌我麻烦么?”季牧冷淡地别开视线,道:“又何必特地拿给我看。”
华释笑意转淡,沉默片刻,又笑道:“我要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你说,”季牧道:“我先听听好不好笑。”
但华释却没有说原因。她说的是另外的话。
“我现在只要一想到你的事,我这心里就堵。”华释按了按胸口,语气自嘲。
她道:“当年我稍微关心了你一段时间,却没有关注到底。非但如此,就因为当时我那些所谓的帮助,反倒惹你父亲生气,害你受累。所以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时我再多一丝用心,只需要稍微分出些精力去查一查,哪怕是以势压人,就硬要留当年那个孩子在身边好好养着那今日就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又是这一套,听都听烦了。”季牧却毫无感触,道:“这些都是你以为。我可没觉我有哪点不好,怎么看不比你强多了。”
华释就笑。
季牧跃下桌面,淡道:“走吧。”
华释便也跟着起身,片刻后又喊了他声。
“季牧。”
“又怎么了?”
“我看你只要不面对你父亲,心里就清楚很多。”华释低声劝道,“今后没有奉天府,没有季无相,你也不需再像以前那样了再做什么事的时候,你好好想想,何必再越陷越深?”
季牧只问她:“有用吗?”
女子沉默。
季牧道:“那就不要说。”
他早已在这条路上走了太远,没人会允他回头了。世上本不存在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若回头,必死无葬身之地。
这年九月十三日,季牧孤身一人自武宗离开,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