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泽纯一,五十岁,最年轻的东-芝现任董事
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八日,上午九点整,尼克见到了这位年轻的执行董事
虽然他五十岁了,但看起来身材没有一点福并且不是那种不健康的瘦弱,而是经常锻炼身体,健康匀称的体型
尼克与花泽纯一先是寒暄了两句,然后友好的握了握手
尼克感受着花泽纯一丰沛的手劲,知道自己之前的判断没错,这位董事身体的确很棒看他的神情,似乎是个锐意进取的人
不过,尼克没有展开这个话题,他开门见山道,“花泽纯一先生,华夏厂还想再引进几条液晶面板生产线”
“一条生产线不够用么”花泽纯一夸张的惊讶道,“没想到中国的展真是让人惊讶呢”
尼克从兜里拿出一台《接球》,递给花泽纯一说道,“这是我们的产品,它现在正在日本进行销售,平均销量每天近千台我们认为如果在日本的市场能够铺开,将会有更好的销量表现
如果东-芝可以出售新的生产线给华夏厂,华夏厂愿意授权东-芝‘游戏手表’的生产资格您意下如何”
“这是你们的产品”花泽纯一接过《接球》,翻来覆去找到开机按钮,打开游戏机“听说最近秋叶原,有一种新样式的电子玩具卖得很好,没想到是你们华夏厂的产品可是我看到你们华夏厂的商标啊”
尼克回答道,“这的确是我们华夏厂的产品,没有商标是因为我们华夏厂才刚刚决定好商标的样子,提交注册申请您知道这台机器,自然也知道这台机器最近卖的还不错吧”
“的确还不错”花泽纯一点了点头
别看大厂商,看似离普通消费者很远,不接地气,但是他们对于经营范围内的产品,却异常的关注市场上一有风春草动,很快就能反馈到相应的中高层负责人那里
例如《接球》一月二十一日在秋叶原开始摆摊销售,一月二十一日晚,各大电子产品生产商就得到了这种新产品的详细信息和样品
不过,虽然得到消息的度飞快,但是却并没有哪家大厂,决定立即制作类似的产品
因为,短短一天,四百多台的销量,并不能说明什么虽说,这个电子小玩具,似乎代表着除了电子手表,以及电子计算器外,该类技术的又一种应用,但是不经过仔细的调查研究,没有谁会确认这个市场有多大容量,一共能卖出去多少台
如果项目上马,生产线调试完成,产品出来了,却卖不出去那这个锅谁背,责任是谁的
要知道大企业有着复杂的政-治斗争,不是说我心是好的,就万事大吉,没人追究责任了
大企业里,人是会吃人的,所以有一部分员工,选择不做不错,我什么都不做,就不会犯错的这条路
花泽纯一考虑了一下,没有肯定或者否定,是否参与到游戏手表的制造当中
他说道,“新的液晶生产线可以卖给华夏,钱不够也可以想办法,财务省那边还有针对中国的无息援助贷款,可以争取一下至于你们这个‘游戏手表’,东-芝暂时还没有相关的想法”
……
尼克又和花泽纯一交谈了一会
到了十点钟,花泽纯一表示自己有个会,把尼克送出办公室
虽然说余铁成制定的用市场换技术的策略,没有起到效果但是,尼克却没有想到,花泽纯一那么利索的表示可以卖液晶生产线
按理说这么容易就达成了交易意向,但是尼克总觉得这里头不太对劲
余生与父亲余铁成坐在货运汽车上,后边货仓里除了从银行取出来的现金,还有五个荷枪实弹的民兵
华夏厂有一个民兵排,民兵排下属有三个班,每个班十人,总人数三十
这三十个人负责华夏厂的日常保卫工作,每个人都有一杆56式半自动步枪,以及一柄56式半自动步枪刺
哪怕算上枪刺,这杆枪的重量依旧不高,唯一的缺点就是后坐力较大如果没有庞大的训练量支撑,很难打中目标
别看五个民兵守着一个小保险箱,但是保险箱里的钱并不多,总共只有四万多块钱
这四万多块钱,是从日本汇回来的第一笔钱
尼克第一天在秋叶原一共收到一千余万日元,四万多美元的货款除了日本华夏商务株式会社,从中截留一部分作为运营资金,剩下的钱又分为两份,一份在境外账户存起来,另外一份汇到华夏厂的账户,经过强制兑换后,就变成了这四万多人民币
如果在一九八四年,单看这四万多人民币,其实并不算少要知道,哪怕到了九十年代,还有人用万元户这个词,来形容一家人有钱
但是,这四万多人民币,放在华夏厂身上,就不显得多了
华夏厂现在有在职职工,六百五十八人,因为有许多技术人员的存在,使平均工资达到了四十元人民币的水平
再加上一些员工福利,缴纳保险,一个月在这方面的支出一共要三万块
除了工人的工资,还有进货的货款,还贷的还贷款,设备日常损耗的磨损修理费
总共折算下来,一个月最低的运营成本在六十五万左右
尽管生产线上的工人,已经很熟练了,三班倒二十四小时连续生产,制造《接球》的度,达到了每天八百三十台左右的水平
除去每周一天的休息,每周大概制造五千台左右的游戏手表,一个月制造量在两万台左右
一千台游戏手表能为华夏厂带来四万多人民币的收入,一个月两万台大概收入在八十万人民币左右
一个月最低运营成本六十五万元,收入大概在八十万左右华夏厂每个月的结余也就在十五万人民币上下浮动
这还是在有优惠政策,减税免税,有出口退税情况下的数字
如果,华夏厂还像是改之前一样,面向国内生产机械农机,虽然研等支出几乎为零,但是也会像是附近几个兄弟厂一样半死不活,最好的结果就是勉强达到收支平衡
别提结余,估计如果上没有地方政-府的财-政支持,估计连给工人工资都费劲
“我下午要去趟省城,余生你陪出纳把这个月的账弄好,看看有多少结余,定出一个奖金标准要过年了,得让厂里的人,都有钱过个好年”余铁成嘱咐道
他在华夏厂门口的时候下了货车,上了老旧的吉普车,马上往省城赶
余生知道老爹是去跑新引进新液晶生产线的事情去了
希望能成功吧,尼克在日本渐渐打开了局面,如果产能上不来,那么其它厂商,看到游戏手表卖得很好,就会像见了血腥味的鲨鱼,把这块市场吃干抹净了
虽然日常生产都是由普通工人去做,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会计和出纳的重要性,远比普通工人高
一家企业的账目全凭他们把握,尼克曾经讲过,在美国有会计做假账,把一家正常运营的企业搞破产的故事
当然,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尼克也是道听途说,生那事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后来,随着美国商业社会日益健全,配套服务公司的产生,许多公司出于缩减成本,以及安全等方面的考量,将公司账目方面的事宜,外包给相应的公司
八十年代中国的商品经济才刚刚起步,这种配套服务公司,当然不会有,就算有估计也没人敢用
所以,大大小小的公司,都有一套自己的财务班子像是华夏厂,这样一个不到七百人的小厂,财务室里都有五名财务人员
这年代没有数钞机,但财务人员都是专业的人形点钞机
余生的眼前是一位三十多岁的财务大妈,只见她左手握着一沓捋好的钱,稍稍扭出一个弧度,大拇指头一忪,钱就自动飞快弹开
一共才过了半分钟不到,余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四万多块钱就已经都数好了
又用了几十秒的时间,财务大妈又确认了一遍,才在账本上写下一串数字
余生看她忙完才说道,“张姨,麻烦您列出一份盈余,快过年了,看看账上剩下多少钱,才好安排福利”
“嗯,行,这几个月的账目好的不行,我估摸着账上能剩下一百来万的现金”张姨嘴里边说,边去拿相应的账本
女人生完孩子都容易福,财务室主任张姨,也是这么个情况听八尺说,他小时候,财务室的张姨,那可是厂里的厂花
怎奈何岁月是把杀猪刀,等余生来到青台的时候,他见到的张姨,就是眼前这幅模样了
不过,从她六岁的女儿身上,倒是还能依稀看出她当年的样子
财务室里的几个人一起忙活,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整理除了华夏厂剩余的现金
“现金和存款一共结余,一百零七万六千八百三十二块九毛一”张姨说道“工商银行存款二十万元整,建设银行存款三十万元整,农业银行存款二十五元整剩下的是厂里留的现金”
“这里头有多少钱能用”余生问道
“存银行里的,厂长说最好别用,厂里现金,得留下二十万,能动的钱一共有十二万”张姨说道
余生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想着这十二万,该怎么用
“两万举办一场新年联欢会够不”余声问道
“够了,够了,足够了其实一万块钱就能办的不错了”张姨说道
“还是按照两万块钱的标准算,然后再一人一箱苹果一箱橘子再剩下的钱,就按照三个月工资的标准,给每个人一份奖金这样的话,十二万够不够”
财务室里没有先进的电子计算器,张姨听完余生的话,开始拨弄算盘
她一只手灵活的在算盘上舞动着,另一只手翻看着记载着工资的账本
“够用苹果如果买国光的苹果,橘子买衢-州的橘子,估计一个人也就十块钱”
“国光的苹果太酸了吧,姨,你算一下如果买最好的水果买,要多少钱既然要,咱们就最好的”
“嗯,买好的。小 说. ⒉3TT.”张姨应着的同时,又有点欲言又止。
余生看张姨的样子,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大规模采购,素来有猫腻,低价的货物,在账目里做成高价,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手段和现象。
就拿这两万年货采购款来说,买一万块钱东西,留一万提成都不算心黑了。
张姨作为一个老会计,用她丰富的经验稍微估算一下,如果狠一些,甚至能留下一万五,一万七。
当然了,这钱不只是负责采购的人自己拿,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理。这大概要花一万左右。采购人自己能留下五千七千。
之前华夏厂连年亏损,除了产品卖不出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进货成本太高。
而现在华夏厂没有遇到这些问题,很大程度是因为,所有有关于采购的事宜,都是余铁成一手抓。
或许以前国-营的时候,厂子不是自己的,厂长懒得管这些,有些猫腻,还能多多少少拿些“提成”。
但现在华夏厂成了余铁成自己的产业,情况就变了许多。原先乱七八糟的潜规则,都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一起清理出了华夏厂。
如果说现在整个华夏厂在欣欣向荣,工人的平均薪资水平都在提高。那财会室的收入,就可以用断崖式的下跌来形容。
张姨刚才听余生要买好的,以为他要像以往一样,用这个名头多花钱。
她欲言又止,想说的话,估么着就是不要吃独食,分自己一部分。她没敢说出来,一是余生年轻气盛,当面戳穿说不定恼羞成怒,二是他是厂长的儿子,自己开口要传到厂长那里就麻烦了。
余生笑了笑说道,“姨你误会我了,是真买好的。你说这个厂子现在是我爸的,我至于挖自家的墙角么?”
张姨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不说话了。
接下来,余生签字画押,拿出自己老爹写的条子,提出了两万块钱。
出了财务室,下一步要去的地方,就是运输队。
运输队的日常任务,除了把生产好的产品,从华夏厂运往青台港口之外,还负责把原料从火车站、港口运回华夏厂。
运输队队长是陈近南的父亲陈宝山。
陈宝山今年四十多岁,身材与陈近南一般不二,孔武有力。又因为是货车司机的关系,脾气很火爆。
今天恰好没有运输业务,他就在货车司机的休息室。
余生进入休息室,看到陈宝山正在抽烟,热情的叫道,“陈叔。”
陈宝山转过头,看到余生中气十足的说道,“厂长家小子,今天来这里干啥?你要找俺家小子的话,他现在应该在车间。”
“我不找八尺,找的是您。”余生说道。
“你小子找我干啥?有啥子事?”陈宝山弹了一下烟灰问道。
“叔,您知道哪有批水果的不?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厂里准备批点水果当年货。”余生说道。
“嗯……那得去省城果窖,来回得小一天,什么时候走?”陈宝山问道。
“今天,现在能走么?”余声问道。
“能走倒能走。现在中午十二点,四个多小时能到。回来得半夜,要不你问一下厂长?”陈宝山说道。
“不用问,现在就走吧。早点完事早点好,省的夜长梦多,再有啥事耽误了。”余生说道。
八四年的中国,是诸侯经济林立,地方贸易壁垒严重。在这段时间,如果没有得到相关的批文,跨省运输货物是犯罪,会以投-机倒把-罪关进监狱。
如果说改-革-开-放之前的中国,是一个保守的中国,那么改-开后的中国,就是一个狂放、狂野、群魔乱舞的中国。
这段时期,有关于商业的法律法规极度滞后,远远跟不上社会展的节奏。
猫有猫路鼠有鼠道,黑猫白猫各尽其能。这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也是一个缺乏秩序极端混乱的年代。
说走就走,陈宝山做完登记,就上了他的大货车。
这个年代,不管是轿车司机,还是货车司机,亦或是火车司机,都算是技术工种,都是好找媳妇的工作。
因为这个年代汽车不光少,往往有各种的毛病。学开车不光学开车,还要学修车。要不然车半路抛锚了,前不沾村后不靠店,找个活人都难,更别说找人修车了。
陈宝山开的车,是一台已经服-役十年的解放牌卡车。
余生听陈宝山说,这台老家伙,比现在新生产的解放靠谱多了。但是,余生兵没有感觉出来。他只觉得柴油动机“嘎达嘎达”的响声有点烦人。
从青台到省城,一路路况不错,虽然不能都保证一路都是水泥板油路,但就算是土路也没多少坑洼。
货车开始的途中,余生除了时不时和陈宝山说两句话,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看路边的景色。
冬天的农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山齐省别看省名里有个山,但是全省少山。眺望过去一马平川,很有一番气势。
尽管山川壮美,但农田旁的村落,看上去却很贫穷落后。明亮的砖瓦房三三两两,低矮的茅草土坯房一片一片。
余生从小就跟着父亲余铁成全国各地乱跑,他知道中国地有多大,人又多多,生活的差距有多大。
余生记忆里生活条件最好的时候,是在军-区大院。那里有附属的小学,有附属的文化广场,有附属的电影院,想要吃顿肉也不困难。
当时年幼的他,以为全中国的生活都是这样。因此,他总疑惑爷爷嘴里的“中国很贫穷很落后”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这样的生活都算贫穷,都算落后?那先进、富裕的国家,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
直到他随着父亲离开军-区,前往一个边陲的小城。坐着慢悠悠的绿皮火车穿越了大半个中国。
看到高高的山,宽宽的河,形形色色的人,才知道爷爷嘴里的贫穷于落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在屋外走路不穿鞋,有小孩没衣服穿,有的一家人只有一条好裤子。
他不敢置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但这一切又容不得他不信。
年纪小小的他,也在那时诞生了持之以恒十几年的愿望——让更多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