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希望搭建的工事其实很简单,利用生长在树林边缘的高大杨木作为天然的柱子,用砍伐的树木横在这些柱子中间,绕着树林围上一圈,形成一个简易的围栏。这样既可以作为防止敌军冲入林内的障碍,也可以当做弓箭手的射箭时的防御工事。
虽然知道,这样的防御工事其实撑不了多久,但此时此地只能因地制宜,起码围栏围起来之后,在林中的兵马会有一种在堡垒中的安全感。但其实王源心中一直有个极为担忧的事情没有出来,他怕自己一旦出口来,会立刻给所有人的心中增加恐慌。
围栏工事的打造看似简单,但两百人还是干到天色擦黑才勉强围住了东北两面。南边是杂树丛生的河堤,西边是背靠着的滔滔大河,王源认为不必在这两方面耗费气力,对方若是进攻只会从东北两面的平坦荒原冲锋而来,而根本不可能从西南两面进攻。
在临近收尾的时候,一直跟在王源身边沉默不语的柳钧悄悄的拉了拉王源的衣角,王源转头看他,见他满脸愁容,一副有话要的样子。
“怎么了?”王源奋力和几名士兵将一棵原木举起搭在一人高的树杈上,一名士兵爬上去用绳索扎紧。
“老师,我有话。”柳钧道。
王源拍拍手上的灰尘走到一旁,柳钧跟过来,师徒二人站在阴影里相对而立。
“老师,我觉得这个树林地势不错,老师想的这个围栏工事也很不错。学生不是质疑老师的决定,但老师考虑过没有,此处有致命的缺陷,一旦为敌所用,后果将不堪设想。”柳钧话的口气像个成熟而冷静的成年人。
王源微笑道:“哦?你看。”
柳钧咳嗽一声道:“老师教过我三十六计兵法,其中有火攻之计,所言甚详。关于防止对方火攻的一些忌讳也教了学生不少。但今日的情形,恰恰正是犯了这些所有的忌讳,老师难道没发觉么?所谓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风起之日也。看看现在的天气,正是满地枯黄之时,~①~①~①~①,→.co≠北风这么强劲,而我们坚守在这树林中又是长草满地,若奚族人一旦夜间用火箭攻击,老师这围栏工事怕根本就是摆设吧。不但不能防御,反倒会影响疏散。学生不懂老师为何要这么做。”
王源微微头道:“好子,到现在只有你向我提出了这个隐忧。我一开始便心中一直担心着这个问题,但我没有出来罢了,因为这时候不能这些打击士气的话。我很高兴你看出来这一,现在我更坚信你将来会成为一代名将了。”
“多谢老师夸奖,学生认为老师不会无缘无故的犯这么大的疏忽,难道老师是认为奚族人根本不可能想到火攻的办法么?”
“当然不是,你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永远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这是我一直跟你的话。我也不是疏忽了这个致命的弱,老师还没有糊涂到这个地步。奚族人熟悉各种战法,胡人也读兵书,他们都鬼精着呢。但我之所以还是选择在林中宿营,一来是看中了此处地势,这片地方只有这片树林的地势最高,可俯瞰东北两面的荒原,这样的地势在此时此地对我们最为有利。二来,也是因为咱们失去了帐篷和很多物资,在林子里可以遮风避寒,否则这样的寒夜暴露在寒风中,不用打仗,一夜过来人都冻僵了,更别谈打仗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不是不担心敌军火攻,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柳钧皱眉道:“但这样一来,夜间一旦开战,奚族人根本不用进攻,只需射几轮火箭,咱们便全完了,这危害还不够大?这险冒的未免太大了。”
王源摇头道:“我岂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正让王大黑他们将林子中间的树木尽数砍伐清空,做出简易的防火带。但这其实作用不大,我另外还有个计划要实施。”
柳钧睁大眼睛道:“什么计划?”
王源静静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在他们进攻我们之前,我先让他们尝尝被夜袭的滋味,击溃了他们,便不虞被他们偷袭了。”
柳钧愕然叫了一声,引得周围几名士兵惊讶的扭头瞪视。柳钧摆摆手道:“干你们的活。”
“老师,这太冒险了吧。你不是咱们应该尽量避免和对方正面交战么?”柳钧低声问道。
王源道:“也仅仅是避免而已,不可避免时便无需避免。再,即便能成功过了今晚,明日会更加的难熬。时间拖得越久我们越危险。在他们的虎视眈眈之下,我们不可能渡过这条河。而且我断定严庄和安庆绪的兵马一定正在赶来。眼下咱们的兵力已经处于劣势,再有严庄和安庆绪的兵马赶到,不用什么火攻水攻的,直接便碾平我们了。所以,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有击溃跟在后面的奚族人,争取哪怕半天时间来想出渡河的办法,对我们来都是如黄金般的宝贵。所以,为了能获得这脱身的机会,我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柳钧沉默半晌道:“老师,学生真心佩服您的胆略,但您有没想过,若是夜袭失败,我们也就再无机会了么?”
王源微笑道:“想那么有什么用?你不是最喜欢楚霸王项羽么?你听过他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故事么?眼下的情形像不像楚霸王的处境?他所面临的敌人比我们强大的多,我们起码还有一战之力。楚霸王能破釜沉舟,我们便不能么?柳钧,这趟你我要是能活下来,那对我们将大有裨益,将来任何凶险之事,都会如烟云一般不值一提。”
柳钧攥拳于胸低声道:“老师,今夜我愿为先锋,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王源摇头道:“先锋你是做不了了,我瞧你今日峡谷中的戏演的不错,你继续给我演戏,一会儿你还率你剩下的一百多兵马去河滩上演戏给奚族人看。”
柳钧道:“演什么戏?”
王源附在柳钧耳边低语几句,柳钧眼睛发亮,哈哈笑道:“好戏,好戏,就怕他们不上当。”
王源呵呵笑道:“放心,他们一定会上当的,他们岂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在眼皮底下那么干。时间很紧迫,奚族人怕是已经近在咫尺了,在他们决定进攻树林之前,我们便要安排妥当,一会儿你公孙姑姑会去阻拦所有摸向营地侦查的奚族哨探,让他们暂时不知我们的扎营地。但这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也只是拖延时间给我们布置的时间罢了。”
柳钧头道:“明白了,事不宜迟,老师,咱们去歇息一会儿,吃些东西吧。”
王源拍着他的肩膀道:“走,陪老师酌两杯,希望我马鞍上的酒囊还在那里。今夜将是漫长的一夜,无比的漫长。”
……
树林中间,树木被砍伐的几乎成了一大片空地,满地的树桩倒是正好成了士兵们的板凳或者饭桌,一堆堆的篝火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湿树烧起发出的烟雾极为浓密,呼吸都有些窒息。
数百棵树木被砍倒,除了搭建了简易的三十多处庇护所之外,剩下的都乱七八糟的堆在靠近大河一边的地上,大多数人不知道王源坚持下令将林中所有的树木都砍伐干净的用意,加上外围所用的围栏树木,整片树林出了外围的丈许宽的林木,中间几乎被砍伐一空。
其实王源这么做的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防火,林中树木砍伐之后,只要清除掉长草和落叶,便能够抵御火势的蔓延。就像后世山林草地上挖掘出的防火带是一个道理。但更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为了今晚的计划做准备,但王源却没和大伙儿过多的解释,以至于不少士兵抱怨王源折腾人,而且会让树林失去遮挡寒风的作用。
王源召集了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包括军中的低级将领和张五郎王大黑等人。众人都知道王源必是有话要了。
王源让每人自己倒了一碗酒,举起手中的酒碗道:“诸位,目前的处境想必大家心中有数。我想此刻若是站在林地边缘,怕是都能听到奚族人战马的响鼻声了,按照他们的速度,一定是追上来了。现在我们前有大河阻挡,后有追兵紧逼,已经到了极为凶险的境地。这个时候,我不想什么好听的话欺骗诸位,也许今晚,也许明日,我们便要都丧命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