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永安坊中的老宅依旧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和王源住在此处的时候相比,除了院子里的长草深了几分,树木的枝叶繁茂了几分之外并无异样。
开了锁进了屋子,屋里昏暗之极,一股久未住人的霉味扑鼻而来,几只老鼠受到惊吓慌不择路的从两人面前飞奔而过,躲进阴暗的角落里。
“二郎,你曾经便是住在这里么?”阿萝以手掩鼻皱眉道。
王源头道:“是啊,便是在这里遇到了十二娘,和她也是在西厢房成的亲。兰心蕙也在这里住了一段,对了,大妹也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买了靖安坊的宅子,这里便再也没人居住了。”
阿萝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仰头看着墙角的蛛网,左右厢房中落尘的家具,叹道:“你那事的日子可真是清苦。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王源笑道:“人是很能忍耐的,在何种境遇便会适应何种生活。再当时我只是个坊丁,有什么不能忍的?有片瓦遮身之所已经很是幸运了。总比露宿街头受风霜雨雪之苦要好的多。”
阿萝头笑道:“的也是。这屋子应该修一修,让人打扫打扫,毕竟是二郎的居处,这么放着,没人住在里边的话,倒成了老鼠蛇虫的家了。久无人住,屋子也会破败。瞧东厢房角落几处都有雨淋的痕迹,无人修葺的话怕是几年就倒塌了。”
王源笑道:“倒了便倒了,难道还怀念这里不成?”
阿萝道:“这事儿我来办,不用你操心。回头跟秦老爹一声,让他不时带人回来整理整理便是了。留着也是个纪念。”
王源笑道:“随你便吧。这里也没什么好瞧的,味道也难闻。逛了半天肚子也饿了,我带你去喝一碗馎饦汤如何?那时我在永安坊中,若能喝一碗馎饦汤,吃几块芝麻糖饼那便是一顿大餐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有胃口。”
阿萝头道:“好呀,带我去吃。”
两人出了老宅院子重新上了坊内街道,沿着街道一直往永安坊中心的十字⑨↗⑨↗⑨↗⑨↗,¤.街口走。远远便看到十字街侧对面的那家饭馆。蒸腾的白汽中,文大娘胖硕的身影依旧那么熟悉,大嗓门对着来往的行人吆喝着招揽生意。
王源拉着阿萝的手过了街道来到那店之前,朗声叫道:“老板娘,来两碗馎饦汤,再来八个芝麻糖饼。”
文大娘满脸堆笑的对着王源和阿萝作揖道:“哎呦,两位贵客光临,快里边雅间请。一会儿给你们送上去。”
王源见她神色似乎没有认出自己,也不揭破,带着阿萝只顾往里走。里间的格局依旧没改,所谓雅间不过是草席隔出来的单间罢了,榻上全是他人踩过的脚印。王源也不在意,用布巾擦了一遍让阿萝坐在干净的地方,自己则坐在阿萝的对面。
片刻后,文大娘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碗馎饦汤和八只烫手的芝麻炊饼进来,摆在两人中间的几上,笑道:“公子夫人慢用,店的馎饦汤和芝麻饼趁热吃了更是美味。”
阿萝头笑道:“多谢大娘了。”
文大娘笑嘻嘻的道:“不谢,两位贵客神仙般的人物,一定是大户人家出身。大鱼大肉吃多了也会腻不是?来店换换口味也是挺好的。不是奴家吹,你们吃了一定会觉得好吃,我文大娘的店可是永安坊的老字号。”
阿萝笑盈盈的头,文大娘也觉得自己话有些过多,躬身告罪出去,临出门前眼睛朝正蒙头大吃的王源扫了一眼,眉头皱了皱,脸上有种茫然之色。
王源唏哩呼噜的喝着馎饦汤,这汤的味道依旧未变,在王源看来还是那么的好喝。芝麻炊饼也喷香酥脆,一口咬下,里边的糖汁都溢出来,甚是好吃的紧。
阿萝倒没觉得这馎饦汤和糖饼有什么特异之处,但知道这些食物对王源来那是旧时滋味,王源吃的香甜,她便也觉得香甜了。两人边吃边话,不半晌,两碗馎饦汤和八只炊饼吃了个精光。王源喝了自己的那一碗,还替阿萝喝了半碗。八只炊饼王源也吃了六只,吃的满脸的满足。
“太好吃了,还是原来的滋味,我本以为现在吃这些会觉得不好吃,不料还是这么的好吃。我该买一些打包带回成都给三郎和大妹也尝尝的,他们也好久没吃到了。可惜到了成都,汤水和糖饼怕都不能吃了。”王源叹道。
阿萝递过自己的丝帕给王源擦嘴,轻声笑道:“那又何必?黄三哥又不是没机会回京城?下次他自己回来尝一尝便是。”
王源道:“的是,你吃饱了么?吃饱了咱们便继续逛,我带你去西市瞧瞧。午后之时,西市开市,那里也很好玩。”
阿萝头答应,王源起身拉着阿萝出来,王源掏出铜钱来付账,多给了文大娘五十文钱。那文大娘一直盯着王源的脸瞧,当王源和阿萝付了钱要你离开时,文大娘忽然叫道:“你莫不是王家的二郎么?我这糊涂的脑子,老是觉得熟悉的很,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来。对对对,你就是王家的王二郎啊。”
王源既被认出,便也不再隐瞒,拱手道:“文大娘,王源有礼了。”
得到了王源的确认,文大娘更是大喜,连声叫道:“哎呀,果真是王家二郎,听你放了节度使了,这可是我永安坊第一号的大人物了。难得你还想着回来瞧瞧。哎呦,这一位定是你的夫人吧。瞧这模样,瞧这做派。哎?不对啊,你成亲的时候大娘我操办的,不是这一位啊。”
王源尴尬道:“文大娘,这一位也是我的夫人。”
文大娘恍然道:“对对对,瞧我这脑子,那么高的官儿,夫人自然不能只有一位了。”
文大娘对着王源和阿萝笑眯眯的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朝街面上大叫道:“大伙儿快来瞧啊,咱们永安坊中贵为节度使的王二郎回来瞧大伙儿了。”
王源吓了一跳,他可不想招惹太多的人来,自己特意和阿萝私服闲逛,可不想被太多人认出来。但文大娘的一嗓子顿时将街面上的街坊都吸引了过来,片刻后人群聚集了上百,围拢在铺子前的街道上围着王源和阿萝。
“果真是王家二郎,嗬,听放了剑南节度使的大官。带兵去南诏打了大胜仗,厉害的紧。”
“果然是有出息人家的子弟,这才两年不到,便已经青云直上了。当初他父母死的时候,他可是颓唐了一阵子呢。”
“嘘,这时候你这些,所谓龙生龙凤生凤,他们老王家本就是大户人家,再破落也能东山再起。人家的种不一样,你还翻旧账。”
“是是是。这倒是实话。”
“……”
人群围拢议论纷纷,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王源高举双手团团作揖,向众乡亲致意。同时也是让亲随插手的信号。便装的谭平带着五六名便装亲卫挤进人群中,大声呵斥着百姓让开道路,簇拥着王源和阿萝公主冲出人群直出永安坊西坊门外。
众百姓依旧不散,围拢在一起看着王源等人离去的方向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谈及王源在永安坊中的旧事。几名年长者将王家祖上的事迹都翻了个遍,方才心满意足的各自散去。
王源和阿萝逃离了人群的围剿,飞奔出永安坊西门外,沿着永安河往北过了两个民坊,这才笑着慢下脚步来。
阿萝笑道:“有趣,真是有趣,这些百姓真是好玩的紧。”
王源翻着白眼道:“一也不好玩,被他们围着像看猴子一般,有什么好玩?”
阿萝道:“罢了,带我去逛西市吧,西市肯定更好玩。”